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波斯战火:第一个世界帝国及其西征 作者:汤姆·霍兰 内容简介 公元前 5世纪,波斯决心向西征服希腊,东西方世界陷入战争。 波斯是当时世界空前强大的超级帝国,铁骑铮铮、灭敌无数。从宇宙之王居鲁士开始,短短一代人的时间里,波斯横扫整个中东地区,建立起一个从印度延伸至埃及的庞大国家。希腊偏安于爱琴海岸,贫瘠弱小、城邦林立,领土不及波斯境内一个小小的省份。在波斯人眼中,希腊是一群流氓国家,波斯理应为他们带去真理和秩序;在希腊人眼中,波斯是不可理喻的蛮族,而希腊人骨子里流淌着不可被奴役的血液。两个文明存在无法跨越的差异,差异产生疑虑,疑虑最终导致战争。 《波斯战火》讲述了波希战争的前因后果以及全部经过,从精于权术的波斯帝王与热衷内斗的希腊城邦,到军事化变态管理的斯巴达勇士,以及标榜良治政府的雅典政客,书写了一部充满野性的磅礴史诗。书中最精彩之处在于还原了波希双方惊心动魄的激战场面。不论是公元前 490年,双方在马拉松平原相遇;还是斯巴达 300 勇士在温泉关隘口血战万王之王薛西斯;抑或萨拉米斯海战中,波斯 1200 支战舰被雅典人 300支战舰彻底击溃每一个场面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读者置身于古代战场,透过盔甲亲眼看到的一样。 波希战争作为古典世界第一次横跨欧亚的国际性较量,拉开了数千年东西方文明冲突的序幕。《波斯战火》从一个全新视角再现这场古典世界的文明角斗,对于想要了解这段历史的读者来说,本书是最值得期待的入门读本。 赞誉推荐 《观察家报》 TheObserver 年度最佳图书
汤姆·霍兰以全景式的视角写出了这部佳作,对古代历史事件进行了生动的还原……他为我们打开了通向古代世界的大门,让人欣喜若狂。《独立报》 TheIndependent 年度最佳图书
只能用“精彩绝伦”来形容这部作品……《星期日泰晤士报》 TheSundayTimes 年度最佳图书
《波斯战火》描绘马拉松战场上雅典人冲锋的场面,就像从希腊重装步兵的铠甲向外看到的一样……书中所呈现的戏剧性时刻令读者战栗。《伦敦旗帜晚报》 LondonEveningStandard 年度最佳图书
马拉松战役、温泉关战役和萨拉米斯战役都是发生在2000年前的事件,但是汤姆·霍兰让人觉得仿佛亲身经历了这些一样。在他令人惊讶的生动笔触下,即使我们已经知道战争的结局,仍然会为之提心吊胆、兴致盎然。玛莉·贝尔德 MaryBeard 享誉国际的古典学家
精妙绝伦……汤姆·霍兰是一位头脑冷静的学者,他在这部关于古典希腊的著作中展现出来的权威性和动人之处,毫不逊色于他的上一部叙述古罗马的历史著作《卢比孔河》……霍兰处理希腊和波斯文明所使用的手法,在同类书中也非常难得。维克托·戴维斯·汉森 VictorDavisHanson 美国著名军事史学家、 《杀戮与文化》作者
《波斯战火》讲述一个伟大的历史事件——关于波斯战争以及弱小的希腊如何击退薛西斯的超级军队。本书既不是对胜利者的称颂,也不是对“立场正确”的标榜,而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写给所有读者的杰作。《泰晤士报》 Times
当一个世界性的超级大国认定要在全球的各个角落推行它的模式时,霍兰考虑到了每一个要关注这种势力初露端倪之理由。当我们以推进民主为由,兴高采烈地发动战争的时候,他也清晰地提出了民主已产生于战争之中的观点。《世界报》 LeMonde
将那些牢固占据我们头脑的各种有关东西方关系的学术材料,用一种现代的文体来写作,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每日电讯报》 TheDailyTelegraph
以丰富的反讽意味和令人难以抗拒的精彩叙述,讲述一段勇敢而血腥的叙事史诗……本书对温泉关战役的叙述是所有相关作品中最为激动人心的。序言 2001年的夏天,我的一位朋友被任命为一所学校的历史系主任。在9月新学期开始之前,他做出的一系列决定中有一项令我印象深刻。在我的记忆中,这所学校的学生在毕业学年到来之前都被要求提交一篇研究希特勒的专题论文。而此时,在我朋友的提议之下,学校开始进行一些改革。他向同事们建议,应当把希特勒换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研究题目:十字军。这一激进的提议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他的同事们希望他解释,研究这样一个年代久远且与今天人们所关心的问题不甚相关的题目究竟有何意义。我的朋友回答道,历史系学生应该从研究一个与20世纪的各个独裁者不怎么相关的题目中获益,因为义愤填膺的情绪只能让人激动。其他的教师认为极权主义是一个鲜活的选题,而十字军则绝对不是。伊斯兰世界与基督教世界之间的仇恨,东方与西方的仇恨,这些与当下世界有什么联系呢? 仅仅过了几个星期,问题就有了答案,2001年9月11日,19个劫机者心怀某种源自中世纪的怨气,将自己和数以千计的无辜者化为灰烬。至少在奥萨马·本·拉登的眼中,十字军从来没有结束过。“你们不能无视这样一个事实,”早在1996年他就警告伊斯兰世界,“伊斯兰人民一直遭受被侵略的痛苦,这都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与十字军同盟强加给我们的不公与无道。”1本·拉登善于利用现代世界的航空业和大众传媒进行威胁活动,但他一直以中世纪的视角诠释当下的潮流。在他的宣言中,过去和现在的时代仿佛融合在一起:用令人胆寒的罪行来恐吓美国或以色列的做法,混同于重新建立西班牙的伊斯兰教统治或中世纪的哈里发国家的要求。因此不难理解,当小布什总统的顾问们要求他不要再次使用引人憎恨的字眼时,他还是冷不防地在阐述战争政策时轻率地将恐怖主义描述为“十字军”。 当然,美国总统可能比本·拉登等人更不了解中世纪历史的种种细微之处,这并不令人惊讶。但是“9·11”事件之后的几个星期中,很多人都和小布什总统一样绞尽脑汁想要回答一个同样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恨我们?”各个报纸的版面上充满了学者们对伊斯兰世界仇恨西方做出的种种解释,有人追溯美国数十年来朝令夕改的对外政策,有人考察欧洲殖民列强瓜分中东的历史,也有人追寻着本·拉登的分析回到了十字军这个起点。极具讽刺意味的一种观点认为,这样一个发生在21世纪的首例重大危机可能产生于某种让人疑惑不解的古代仇恨。另外一种观点认为全球化可能导致历史的终结,反过来,它似乎还将某些令人生厌的幽灵从远古先人的坟墓中唤醒。数十年以来,西方世界一直借助被描绘为对立面的共产主义——东方世界来自我定义;现如今,又回到俄国革命之前的陈旧习惯,将东方描绘成伊斯兰教的天下。伊拉克战争,反移民势力(尤其是反对伊斯兰教势力)蔓延欧洲,以及关于是否允许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讨论,这所有的一切与“9·11”事件结合在一起,酝酿了一种令人不快的意识:在基督教控制的西方和伊斯兰教控制的东方之间存在着一条善恶的鸿沟。 基地组织的恐怖分子和哈佛的学者们经常讨论一个话题,这个话题至今仍然充满争论:在新的世纪中,不同文明之间注定发生冲突。然而,至少现在欧洲与伊斯兰世界正在被迫检讨不同文明之间得以有所区别的基础所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爱德华·吉本(EdwardGibbon)认为:“东西有别的武断看法在全球范围中都根深蒂固。”2事实也正是如此,东方就是东方,西方就是西方——这种看法是历史上最容易长久存在的假设。这种假设远比十字军的历史更早,甚至早于伊斯兰教或基督教的历史,其久远的谱系几乎可以向前追溯2500年。历史的诞生就是伴随着这样一个问题而来的:“你们为何恨我们?”因为早在公元前5世纪东西方发生冲突时,世界上第一位历史学家正是带着这个问题开始了他创作一生的著作主题。 他的名字叫作希罗多德(Herodotus)。身为一名希腊人,他诞生于今天土耳其境内的旅游胜地博德鲁姆(Bodrum),当时那里被称为哈利卡纳苏斯(Halicarnassus),发展于亚洲最为边缘的地带。他非常想知道东方和西方的人们为何难以和平相处。表面看来,道理非常简单。据希罗多德记载,亚洲人将欧洲视为不可理解的异族,“因此他们坚信希腊人始终会与自己作对”3。但是这种嫌隙最初产生的原因何在,对希罗多德来讲仍然是个谜。也许这可以怪罪到当初绑架索赎一两个公主的希腊海盗头上,或者怪罪到焚毁特洛伊城的战火。“至少这是亚洲许多民族不断争论的话题——但是谁又能肯定地说自己是正确的呢?”4正如希罗多德所了解的那样,世界如此之大,对一个人来说是真理的事情,对另一个人来说可能是谎言。因此,即使东西方冲突的起源似乎已经迷失在神话之中,但它的影响却没有消减。这些观点直到最近还被不幸地加以证明。差异滋生疑虑,疑虑导致战争。 的确,公元前480年波斯国王薛西斯(Xerxes)入侵希腊的战争是史无前例的,这场战争正好发生在希罗多德开始写作之前30年。这种军事冒险是波斯人长久以来的一种特殊习惯。几十年以来的胜利——迅速而壮阔的胜利——成为他们与生俱来的特权,其战无不胜的神话反映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征服范围和速度。从前,他们只是生活在今伊朗南部边区的平原和山地上的无名部落;而后来,仅仅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这个部落横扫整个中东地区,灭旧国,臣大邑,建立起一个东邻印度、西抵爱琴海岸的庞大帝国。经过这一系列的征服活动,薛西斯成了当时世界上权势最为强大的统治者。对他而言,能够动用的资源似乎无穷无尽,以至于令人感到麻木。直到1944年夏天盟军在欧洲登陆那天为止,欧洲都未曾经历过能够与这次入侵相匹敌的战事。 与这种空前的毁灭相比,希腊则显得小国寡民且众邦林立。希腊这个称谓仅仅是一种地理概念的表述:它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由一系列争论不休且常常盲目自大的城邦拼凑起来的。的确,希腊人认为他们是由语言、宗教和习俗结合起来的一个民族;但是看起来这些不同城邦之间最大的共同习俗就是热衷于彼此攻伐。波斯人在崛起的早期过程中看到,征服那些生活在今土耳其西部地区的希腊人——包括希罗多德的故乡——将这些地区纳入帝国领土易如反掌。甚至连希腊本土的两个主要势力:民主雏形的雅典和严苛的军事国家斯巴达,两者都看似装备低劣,难以有效作战。波斯国王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地使这些生活在他的庞大帝国西部边陲的蛮夷小族接受安抚,这一切的结局貌似已经注定。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面对这支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远征军,希腊本土却成功地抵挡了进攻。侵略者被赶了回去,希腊捍卫了自由。凭借一己之力抵抗强权并将其击退的传奇对希腊人来说一直是最为不同寻常的故事。他们如何成功做到这点?又为何能够如此?起初,又是什么原因致使这场针对他们的侵略战争被发动起来?解答这一类的问题即使在40年之后也依然紧迫,它们促使希罗多德完整地运用小说体裁对这一段历史进行研究。历史上第一次有一位编年史学家全身心地投入于追问这次冲突的起因,而并不将之归结为一个遥远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说,也不将之解释为某些神祇的心血来潮或智慧,更不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而是将它解释成一些能够亲自检验的道理。通过转述幸存的知情者和见证人的述说,希罗多德得以完成此书,他由此成为世界上第一位人类学家、第一位研究性的报告人、第一位驻外通讯记者。5他称自己所从事的事情为“询问”——这是“历史”一词的最初含义。“我在此记录下这些内容,”他在人类第一部历史著作的开篇写下这样的句子,“目的在于保存有关过去的回忆,我的手段是记述希腊人与外邦人非凡的功绩——首先要说的是他们如何走向战争。”6 当然,历史学家常常喜欢讨论材料的重大意义。以希罗多德为例,他的看法经历了2500年的考验。在这段时间里,这些看法所依靠的假设——希腊人和波斯人之间发生的大战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意义——得到了充分的证实。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指出,“马拉松战役即使在英国历史中也仍然具有比黑斯廷斯(Hastings)战役更为重要的意义”7。黑格尔则用德国哲学家更为宏大的口吻声称,“整个世界历史的关注点都在平衡中战栗”8。事实的确如此。任何有关不屈反抗的传奇故事都令人热血沸腾,但是人们的紧张程度则取决于该传奇所达到的难以估量或无可比拟的程度。与薛西斯眼中的恐怖主义国家大杂烩所拥有的独立性相比,在波斯人试图征服希腊本土的过程中,势如累卵的危急关头显然更引人入胜。作为一个异国君主统治的对象,希腊人绝不可能有机会发展它们独特的民主制度,培育希腊文明独特地位的许多因素也因此不复存在。之后,罗马帝国所继承并流传至现代欧洲的重要遗产也将不可遏制地被削弱。这不仅意味着西方世界第一次失去了为争取独立生存而进行的胜利斗争,而且,不幸的是,一旦希腊人在薛西斯的入侵中屈服,这个世界从此就不会再有“西方”这个实体了。 因此毫无疑问,波希战争的故事成为欧洲文明的神话之基石,是自由战胜奴役和淳朴的市民美德战胜衰弱的专制制度的完美典范。当然,在宗教改革之后,“基督教世界”这个词汇已经失去了号召力,因此马拉松和萨拉米斯(Salamis)战场上的英雄气概开始打动众多的理想主义者,完全取代十字军成为西方人美德的光辉典范。更为重要的是,战争毕竟是抵抗而非侵略;为自由而战胜过为狂热而战。作为一个篇章,一小队希腊人在守卫温泉关(Thermopylae)小道的可怕战役时——“三百勇士对抗三百万大军”9,正如希罗多德笔下所写的那样——表现出惊人的神奇力量。许多亚洲人部落被迫加入战斗,一位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Leonidas)决心非胜即死,他的300名同乡在阵亡时表现出视死如归的勇气,[1]这个故事说明了一切。早在16世纪,伟大的法国随笔作家米歇尔·德·蒙田(MicheldeMontaigne)就曾经说过,虽然希腊人进行的其他战斗都是“世上所有的最光辉的胜利,但是他们从来不敢将这些荣耀与列奥尼达国王和他的战士们在温泉关进行的防御战所赢得的荣耀相提并论”10。250年之后,拜伦勋爵惊闻当时希腊将要沦为奥斯曼苏丹治下的一个省份时,他清楚地知道运用何种历史典故可以发出最为振聋发聩的战争号召:
大地!为了报答你的哺育 我们斯巴达人战死疆场! 百人余一, 仅仅为了坚守温泉关!11不仅如此,拜伦随后身体力行,效仿列奥尼达的榜样,为希腊自由之故光荣地战死疆场。拜伦之死所具有的魅力,现代第一例真正意义的名人之死,仅仅增加了列奥尼达的荣耀,更加有力地确立了温泉关战役的地位,使之在后世成为为自由而殉难的典范。小说家威廉·戈尔丁(WilliamGolding)在20世纪60年代初踏访这座关隘,尽管斯巴达这座城市自身是如此的“乏味和残酷”,他又为何觉得如此激动不安?
首先,这不仅因为人类精神会直接对一个关于牺牲和勇气的故事产生反应,就像酒杯会随着小提琴声发生共鸣一样,而且还因为在非常久远的历史长河中,这支队伍站在了历史线索最为恰当的地方。列奥尼达所具有的意义中的一小部分就是使我今天能够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也能写下任何我想说的话。他的贡献在于令我们拥有自由。12换句话说,还有一个事实——如果我们冷静地反思,戈尔丁的赞美之词可能也会很好地为阿道夫·希特勒的煽动所用。对纳粹来说,温泉关战役同样也是希腊历史中最为辉煌的篇章,这一点与蒙田的观点一样。300名守卫关隘的战士被希特勒认为是真正优秀种族的代表,这个种族为战争和崛起而生,根据希特勒更为异想天开的推测,甚至连斯巴达臭名昭著的肉汤也完全起源于日耳曼人居住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地区(Schleswig-Holstein)。1943年,当斯大林格勒战役正酣时,希特勒明确地将德国第六集团军比作300名斯巴达勇士,但是后来,当他的将军投降之后,狂怒的希特勒说他的战士们的英勇行为“被一个平庸的懦夫一笔勾销”13。希特勒盛怒之下否定了列奥尼达,纳粹德国的国防军也失去了一个将自身重塑为新的斯巴达人的机会。 纳粹党同蒙田、拜伦和戈尔丁一样,都能意识到与300名勇士相提并论的做法的确让人热血沸腾,这种类比也暗示出仅仅将斯巴达人描绘成自由的捍卫者也许有些以偏概全。通常情况下,事情的真相比传奇更加复杂且令人着迷。假如薛西斯成功征服了希腊,占领斯巴达,这必将宣告这座骄傲城市的自由之终结——因为所有波斯国王的臣属都是他的奴仆。尽管奴役能够使人保全性命,斯巴达人却认为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而对他们的邻人来讲,奴役是一种宽容的庇佑。希特勒也非常明白斯巴达人的伟大之处建立在对其邻邦无情的压迫之基础上,是对待“劣等民族”的范例,纳粹入侵波兰以及苏联后残忍地效仿了这些做法。波斯君王的精明之处在于,压迫其臣属之敌手当然可视为解放和保护这些斯巴达的邻国,这样充分显示出帝国的慷慨与伟大。对于世代苦于斯巴达人统治的那些人来说,薛西斯的统治可能会让他们觉得获得了自由。 重要的是,这里确实有一个塑造历史的悖论。在某种情况下,被一个外来强权吞并也许会受到欢迎。如果按照希腊人所谴责的那样,薛西斯一定是一个暴君;而在古代伊拉克、阿卡德(Akkad)、亚述和巴比伦地区,千百年来有一个古老的传统:天下诸国,强者居之。薛西斯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统治权。伊拉克帝王的风范最为关键的要点始终是薄情寡义、铁腕统治。尽管波斯帝国也是在“攻城略地,铁骑铮铮,灭国无数”14的战斗中建立起来的,但是它在扩张的过程中发展出一种更为精明的应对挑战统治权的策略。通过保证忠诚的臣服者以安定并发出一些号令,向他们表现出公正而合理的驾驭与掠夺的技巧,波斯的国王代代相传,为他们及其子民打下了历史上最为辽阔的帝国。这确实是他们建立的丰功伟绩,为后来的岁月展示了建立一个多种族、多元文化的世界帝国的可能性。故此,他们在历史长河中的榜样力量的影响也一定应当比特殊而转瞬即逝的雅典民主社会要长久得多。波斯诸王所建立的政治模型启发了一个又一个帝国,即使进入了伊斯兰黄金时代也是如此,自称为世界主宰的哈里发们做出了很好的回应,虽然在伊斯兰的成语中有“自负如薛西斯”这样的说法。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古代波斯王权所建立的政治模型在中东地区一直保留到1922年最后一位哈里发——土耳其苏丹——的统治被推翻为止。[2]当然这就是奥萨马·本·拉登的最终目的:见证哈里发制度重新获得统治世界的特权。 当然古代波斯的影响在同希腊比较的过程中常常是被间接地、隐约地承认。1891年,年轻的英国议会议员乔治·纳萨尼尔·寇松寻访薛西斯的宫殿遗址,此地于温泉关战役结束150年之后被亚历山大大帝报复性地焚毁,从此便被废弃于焦土之中。寇松勋爵用一种拜伦式的浪漫口吻写道:“对于我们来说,它充满了历史的严肃教训;它矗立在事物停止存在的篇章中;这些沉默的巨石发出了声音,向我们诉说着废墟无法言表的痛苦。”157年之后,当时已经是凯德尔斯顿勋爵的寇松被任命为印度总督。因此,他也像莫卧儿皇室的继承人一样——这些人的高贵头衔并不被称为国王,而是波斯国王的总督——行使统治权力。英国的统治是由那些自觉的斯巴达式寄宿学校所培养出来的人物进行管理的,但这种统治仍然被“东方所具有的环境和对令人神往的财富的夸耀”16彻底地浸染,这样的特点最终来自于薛西斯宫殿那些消失了的断壁残垣中。它也许会使大英帝国将自己想象为雅典的继承者而感到满足,但在另一方面它也同样受惠于雅典之死敌。 波斯就是波斯,换言之,希腊就是希腊,但有时候双方总会狭路相逢。它们在文明间的初次冲突中成为对立的双方,但是它们的影响跨越千年,余波至今未平,有时令东西方的对立变得更加复杂而不是更加清晰。假如雅典人在马拉松战役中失败,他们的城邦被毁灭,那么世界上将不会有柏拉图,而如果没有柏拉图,那么此人对后来历史上各种神学流派的影响也将不复存在,因此,很难说还会有今日启发本·拉登的伊斯兰教。相对地,当小布什总统声称“邪恶轴心”时,他这种将世界划分为彼此对立的光明和黑暗两部分的看法,从根源上来自于琐罗亚斯德(Zoroaster)这位古代伊朗预言家的思想。虽然希腊人的确最终战胜了薛西斯,这一胜利也让所有欧洲人认识了自己的特质,但是波斯和希腊对历史的影响难以仅仅局限在东方和西方这样狭隘的概念中。一神教以及普世国家的看法,民主和极权主义的观念,这些都可以追根溯源到波希战争所发生的时代。我们有理由将它描述为整个世界历史的一条主线。 然而,今天人们常常忽视这一段历史。彼得·格林(PeterGreen)在数十年前出版的精彩作品《萨拉米斯岁月》(TheYearofSalamis)是迄今为止比较新的一部为大众读者写作的鸿篇巨制,作者机智的写作风格令这个缺乏关注的题材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在习惯看法的影响下,人们常常将希腊人在波希战争中的胜利理解为欧洲历史最重要的转折点(这种看法的鼓吹者虽然没有十分强调,假设事情不是如此的话,今日的欧洲可能就是伊斯兰教的天下,但人们仍然能够在字里行间中体会到这一层意思),这种忽略似乎就更加不能理解了。17或许格林没有到过近年来的鹿特丹或者马尔默;如今即使在雅典也可以见到清真寺和宣礼塔,而仅剩下欧盟首府始终没有穆斯林礼拜场所,这样的事实并不能减少他所表达出来的困惑感。如果有任何外在力量的话,波希战争可能是一段古代历史,但是它也可以是20世纪或者当代历史中未曾发生过的一段。 然而在格林所描述为不可理解的看法中,并不完全如此。虽然影响深远而且富有戏剧性,波希战争并不是一个容易拼凑起来的故事。有一点事实是毫无疑问的,在历史上这是第一次我们能够重新完整重现的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希罗多德告诉了我们有关此事的全部信息;可惜的是,事情远不止如此。历史学家们可以试图从其他古典作家的故纸堆中寻章摘句,弥补一些空白之处;但是这种修补工作需要极端的谨慎才可以进行。许多材料形成的时代距离这一事件几乎已经有成百上千年的间隔,虽然他们都声称要记述这个事件,但是其中相当多的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写诗歌或者剧本。艾瑞斯·梅铎(IrisMurdoch)在她的小说《美与善》(TheNiceandtheGood)中将希腊早期历史描绘成“对循规蹈矩之头脑提出的挑战。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而游戏者的技巧就在于将规则弄得复杂”18。那些很少看重小说的古风的希腊历史学者们喜欢引用这一段文字:他们致力于实现的任务就是利用那些少得可怜的证据片断来重现那消失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类似一个游戏。我们不可能确切地知道在萨拉米斯这样的战役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所有解释都必须依靠这样的事实,而同时这些事实又处处都是漏洞——这看起来就像是要拼好一个坏了一半的魔方,无论如何研究、转动、重新组装,就是不可能把它拼成,永远不能找到最终的解决方案。尽管萨拉米斯战役以其难以捉摸而闻名,但是表面上仍然充满了丰富的细节,让人觉得可以同斯巴达的早期历史相比较。一位著名的学者曾经直率地承认那个特殊的话题“对最好的思想家也是一道挑战性谜题”19,另一位则称其为必需的“智力体操”20,还有一位更加干脆地直接将一本书的标题称为《斯巴达迷雾》(TheSpartanMirage)。21 但是无论希腊历史的源头多么不完整,但总归是希腊人自己写作的。波斯人则例外,他们没有写下任何我们可以认定为有关真实事件的记录,尽管保存了帝国的官僚铭刻的石板,还有镌刻在宫殿的墙壁上的皇家公告,当然还有这些辉煌的宫室自身的遗迹。然而,如果我们试图对波斯人和他们的帝国做任何思考的话,我们必须大量地依赖他人的记述。由于希腊人经常受到帝国军队的侵略、征服和掠夺,所以他们所记叙的内容并非为了敏锐而公允地描绘波斯人的性格及成就。但是希罗多德这样好学而视野开阔的人则是这条规律的例外。一位愤怒的爱国者用“Philobarbaros”——意思是“喜欢蛮族的人”——的头衔称呼他,22这个词在古希腊人的口中相当于今天人们说的“自由派老好人”。但即使如此,在希罗多德写到语言不通的远方特殊民族时,人们也不得不容忍他偶尔表现出来的错误、偏见和时常想把波斯的早期历史看作神话故事的倾向,这些问题都是现代的历史学家不敢贸然犯的错误。 学者们面对挑战表现出来三种明显的反应。第一种就是表面上承认希腊人的偏见,将波斯人描绘为衰老而懦弱的人,不可思议地征服了世界。第二种则谴责希腊人所写的一切关于波斯的内容,将其视为宗教主义、欧洲中心论以及其他所有思想罪行的责任根源。第三种反应是最具有建设性的,考察希腊人对他们伟大的对手产生误解的程度,并通过这一点发现被扭曲了的真相:波斯人如何生活和看待他们的世界。一群令人敬佩的学者正是采取这样的态度,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果:整个帝国被重新赋予生命,从历史的尘埃中被拯救出来。为了表示对这一可信的结果的敬意,一位历史学家写下了这样的话:“这是可以立足之处。”23而如果将其比作一项发掘古墓的工作的话,其价值堪与开启图坦卡蒙的陵墓比肩。 但是,波斯人仍然被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中,也许这并不令人感到惊奇。这里并没有黄金尸面罩可以令其再现生辉,仅仅有卷帙浩繁的著作和文献供学者们查阅。波斯学研究甚至比希腊学研究更为依赖于细致地筛选可靠证据,深入分析材料和极其精细地衡量并选择参考文献。在这个领域中,几乎每个细节都可能引起争论,某些话题——例如波斯诸王的宗教信仰——则好比变幻莫测的深渊,即使是目前最为著名、最为卓越的学者在冒险进入这些领域的时候都会感到棘手和心虚。 无知者无畏,但是即使如此,我希望努力沟通学院派和大众读者的这一尝试,看起来不会像薛西斯从亚洲向欧洲架设起那两英里长的浮桥一样充满虚荣心,并最终贻笑于希腊人。请读者们注意,本书叙述所赖以维系的那些细节依然是不确定和充满争议的,而文中草率之处一定如同垃圾堆上盘旋的苍蝇一样多不胜数,我在文中也提出了对这些问题的总体意见。然而在承认我们难以准确复原一个遥远年代这一事实的同时,比这种无知更令我们震惊的或许是我们竟然可以完成这样的尝试。我在这本书中寻求证明某种东西而不仅仅是叙述它,这是我的野心,想要沿着希罗多德的脚步继续走下去,描绘出整个世界——包括东方和西方——陷入战争的全景画面。读者在被带到希腊之前先会被带到亚述、波斯和巴比伦;在谈到斯巴达军国主义和雅典民主制度之前先要看到第一个统治世界的王权的兴起;到了全书的中部才会开始对波希战争的阐述。传统叙事中从一方开始谈起的方式现在可以被忽略了,尽管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是含混不清,但是我希望有充足的理由尝试将众多散落、晦涩的证据片断拼接起来,对这场战争如何发生、有何人参加等问题形成新的阐释。这毕竟是一部同古代文学中任何其他作品一样有力而杰出的史诗;尽管有许多无法说明的地方,它不是一部神话,而恰恰是历史的一部分。 [1]据准确统计,列奥尼达在温泉关战役中率领的士兵,死亡人数为298人。 [2]哈里发制度于两年后,即1924年被废除。 1 呼罗珊大道
特别是有这样一个帝国,数百年来始终是冷酷和战无不胜的代名词,它不断地向这片地区扩张,并且残忍地宣称自己“像鲜血染红羊毛”一样染红这里的群峰。1亚述的居民此时居住在今伊拉克北部地区,生活在平坦的冲积平原地区的城市中。他们的国王——那些征服者们——将战争带来的恐惧和灭亡扩展至远达埃及的地方,扎格罗什山脉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个屏障而构不成任何挑战。亚述诸王将自己看作令人骄傲和充满智慧的文明庇护者,他们拥有许多奢华的宫殿和花园,修建多条运河,他们一直将征服边境以外的蛮荒之地视为己任,这些蛮荒之地激起他们无尽的欲望。虽然拥有无坚不摧的武器,亚述人却无法征服所有的山地部落——这些人居住在扎格罗什山中,他们可以像动物一样攀上高峰,也能隐匿于茂密的丛林深处,他们落后到可以完全依靠橡果为生,其野蛮程度甚至不值得惊动圣听。然而,多次征伐之后,这些人还是怕了亚述人的名字,亚述掠夺的战利品使帝国日渐强盛。年复一年,那些在征战中被俘获的虚弱的战俘,被赤裸裸地捆绑在一起,成队地带回亚述人故乡那些神圣的城池:亚述古城(Ashur)、尼姆罗德(Nimrud)、尼尼微(Ninevh)等。渐渐地,亚述人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在帝国境内四处迁移人口,把被打败的敌人迁移到另一个被放逐的民族的居住地,令其洒扫整理前者的房舍,清除碎石中的杂草或者耕耘那些荒芜的焦土。
这些策略最终产生了效果。公元前18世纪后期,呼罗珊大道所在的范围正式被纳入王国并处于亚述官员的管理之下。亚述最伟大的国王萨尔贡二世(SargonⅡ)夸耀道:“他们匍匐在我的脚下,祈求我庇护他们的生命。他们知道如果不跪倒并亲吻我的双脚,我就会毁坏他们的城池。”2
而俘虏并不是在扎格罗什山区发现的唯一财富资源。虽然山区蛮荒而且丛林密布,气候恶劣,但这里的村庄却以牧草丰茂而闻名。数百年以来,这里越来越经常地被一些自称为雅利安的部落袭击,雅利安人是一些驯养马匹的游牧民族,他们从东部高原上来到这里。3这些外来者后来虽然定居下来,但是仍然保留了很多他们祖先的特点,他们在新的定居山谷中饲养了大群的长角牲畜,只要地理环境允许,他们更喜欢生活在马背上。亚述人自己并不饲养马匹,总是会用惊讶的词汇形容扎格罗什山区的那些牧马者拥有“无数的骏马”4,而亚述军队当然也会非常容易地顺手牵羊,在掳掠部族人口的同时将这些良马收入囊中。其中人们公认以米底人(Medes)驯养的马匹最为优良,这是一个由一些定居在呼罗珊大道两旁的雅利安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亚述人重视这一地区并不令人感到惊奇,他们控制了米底地区,5就能让他们掌控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通道,也能令他们的军队以更加迅速和猛烈的速度前进。到公元前8世纪为止,骑兵对于亚述维持军事霸权已经至关重要。那些来自山区的骑马部落成为这个国家继续强大的生命源泉。即使与最为富饶的银矿相比,这些扎格罗什山脉上的牧马部落仍然更加珍贵。
然而,亚述的霸权为其自身的衰落埋下了种子。这条山脉是不同民族杂居的地方,既有雅利安人也有其他民族,而米底人本身也是由多个互相争斗的小酋长所统治。异族人的征服最终推动这一地区形成统一的政权,开始激励这些互相攻伐的部落联合起来。到公元前670年左右,由于受到一个正式的米底人联盟首领的威胁,亚述人在扎格罗什山脉上的防线开始告急,他们获得的贡品逐年减少,而索取贡赋变得越来越危险。公开的反抗如星火燎原一般爆发。随后的几十年里,亚述国王雇来记录自己胜利的文书官员们几乎完全不再提到米底了。
这种沉默掩盖了一个令人惊骇的发展。公元前615年,一位国王宣布建立统一各个米底部落、超越酋长权力的王权,他的名字叫基亚克萨雷斯(Cyaxares),此人联合了帝国其他叛乱的臣属,让自己的联盟部队从他们的要塞直接攻入亚述帝国东部侧翼。山民们这样突然暴动的后果是毁灭性的。战争仅仅过了3年,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尼尼微,这座亚述帝国最为强大的堡垒被攻破并被夷为平地。令帝国臣属们感到惊异和高兴的是,这座“血腥城池”在米底骑兵的铁蹄之下变成废墟。“刀光闪闪,长矛猎猎,骑兵冲锋陷阵,主宰生杀,死者如山,尸横遍野!”6
4年之后,曾经令整个近东地区长久笼罩在其阴影之下的庞大的亚述帝国终于崩溃了。而对于战胜者来说,肆意劫掠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米底人在一夜之间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他们占据了原来帝国北部的大部分地区。米底人的国王们不再是原来的小酋长,现在他们可以正当地在赢得的地位上肆意挥霍了——扩张势力、炫耀权力。公元前610年,米底人攻入叙利亚北部,一路烧杀抢掠。公元前585年,他们又将战火烧到了吕底亚(Lydia,吕底亚人生活在今土耳其西部地区)境内,但由于战场上空发生了一次日食,所以交战双方各自罢兵。根据一项匆忙达成的协议,米底和吕底亚两个对立的帝国以哈里斯河(Halys)作为他们的边境分界线,在随后的30年里,近东地区的势力均衡所带来的和平局面一直没被打破。7
米底新国王阿斯提阿格斯(Astyages)却丝毫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想法。现在他的心思转移到与别的大国作战的事情上去了,他将注意力转向帝国北部和东部远离新月形沃土的偏远地方。沿着之前亚述诸王的足迹,他开始向亚美尼亚和今阿塞拜疆地区的荒山野岭进军,想让这些国境之外的野蛮人学会敬畏他的圣名。8从其他的方面来看,米底人还保持着过去准部落和游牧民族的习俗,虽然他们对于近东地区大国的传统还不算熟悉,却能够激起米底国王的野心。毕竟像阿斯提阿格斯这样的人物,他的权威并不比吕底亚国王或者埃及法老的权威小,很难想象他会甘心在一个帐篷中治理他的帝国。古代的帝王们都将宫殿财富和坚固的首都视为理所当然,阿斯提阿格斯自然也想拥有这一切:用黄金和石头宫殿来证明他的辉煌事迹。
沿着呼罗珊大道登上山顶的旅行者们都能看到,在通向前方伊朗高原的道路旁,在如画的风景中矗立着一座宫殿,七重宫墙闪闪发光,每一重都涂上了不同的色彩,最里面的两层建有镀银和镀金的城垛,这就是埃克巴坦那(Ecbatana),米底国王的要塞,建成仅仅100年就成了世界的中心。9这里可以控制东西方的贸易,而且为它的主人敞开了通向扎格罗什山脉及其背后所有地区的大门。对于米底人的部落酋长们来说,这更是一个令人担心的建筑。虽然他们得到绝对的保证,自身的自由不受王家琐事约束,个人领地不受党派斗争干扰,但是他们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变成了被阿斯提阿格斯宫廷控制的附庸。在宫殿的七彩围墙建立起来之前,埃克巴坦那曾经是各个部落自由聚会的公共场所,在它的名称中保留了这一功能的含义:“聚会点”。但是现在这些时光已经远去,米底人为了争取自身自由同尼尼微的暴君斗争了那么久,如今却成了一个离家园更近的暴君的臣民。
不必惊讶于在后代的记忆中,阿斯提阿格斯成了一个食人魔鬼,也不必惊讶于当试图解释失去自由的原因时,米底人将埃克巴坦那当成奴役的象征和发源地。10
当冬季降临,你躺在炉火边柔软的沙发上时, 四周都是美食,一边嚼着干果一边饮着美酒, 这时你一定会问: “你来自何方?告诉我你多大了? 当米底人来到的时候你的年龄多大?”22不,也许应当注明“当波斯人来到的时候,你的年龄多大?”——这就是哈尔珀格斯给伊奥尼亚人留下的困惑印象,即使当他们已经臣服于这些新的统治者之后依然如此。甚至很久之后,当希腊人提到波斯人的时候,仍然称他们为“米底人”。这种混淆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扎格罗什山区民族的复杂情况对于一个遥远地方的人来说的确难以弄清。这些西部海滨城市意识到自己臣服于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民族,这样的事实意味着一个崭新而动荡的时代的来临。世界似乎突然急剧地缩小了,以前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能将势力扩展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但居鲁士不仅没有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反而产生了不安和焦虑。因为所有这些胜利,以及自己想象中潜伏在身后的危险令他感到恐惧。从萨迪斯返回之后,他将注意力转向东方的地平线。如果忽略了这个方位的事务,即使是最杰出的征服者也会发现自己的功绩只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在担心游牧部落的劫掠以及从伊朗高原传来的雷鸣般马蹄声的同时,没有一个帝国能够保证自己完全安全。有谁能比波斯人更了解这一点呢,因为他们自己就来自于游牧部落。 所以居鲁士亲自镇压了吕底亚的叛乱后,就踏上与埃克巴坦那相反的方向,沿着呼罗珊大道朝着东方进发。23对波斯人和米底人来说,这同样是一次回到自身历史的征途,朝着他们祖先传说中的故土前进,“水草丰美,宜牧牛羊”24,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气势宏大,原野辽阔,群山巍峨。居鲁士进军到高原之上,最终将目光瞄准了兴都库什山脉(Hindukush),它能够越过中亚的群峰看到东方太阳升起——“这永不熄灭的、如骏马一样矫健的太阳,正是它最先身披金色盛装,攀上美丽的山顶,并从那里用慈善的目光俯瞰着雅利安人的居所”25。自从很久以前波斯人离开了这片“雅利安人的居所”,这里就成了一些骄纵贵族的乐土,和他们那些住在扎格罗什山的表亲相比,这些人虽然落后但或许更加富有,并且十分好战。一旦居鲁士成功地令这些人臣服,他们将给他带来令人敬畏的巨大人力和财富资源。这片荒芜的土地绝不会失去自身混沌的特点,他们的新主人如以往一样善变,小心地将自己扮演为当地传统的继承人,任由当地贵族继续他们喧哗的行事方法,但从此以后效忠于波斯国王。这虽然松散,但是居鲁士巧妙地掌握着方向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不仅仅是军队和黄金,还有一片缓冲地带。他在这片从兴都库什山脉到咸海的巨大弧形地带中建立起许多省份,在东北方向为波斯提供了一道屏障,保护了波斯从前面对中亚草原来的入侵者敞开的最脆弱的地区。健陀罗(Gandhara)、大夏(Bactria)和粟特(Sogdiana),这些地方原来都是危机四伏、动荡不安的流血之地,如今成了波斯军事力量的堡垒。 堡垒有很多条件。蛮族和开化的各族都认可居鲁士在遥远荒芜的世界边缘为自己指定的领地,否则可能发生的事变仍然会带来一大堆麻烦事。例如米底人的民间传说中就保留了一个故事,他们的帝国在最为强大的时候曾经遭到“斜眼”的斯基泰人(Sakas)的奴役,这些人如同他们居住的草原一样以野蛮、残忍和不可教化而著称,米底人被他们控制长达28年。当居鲁士后来从粟特向今哈萨克斯坦进发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对的正是当年米底人遭遇过的同一群魔鬼,人们很容易认出这些人,他们头戴高高的尖顶帽子,善于使用斧头发出警告,这是一个严重的危险信号。居鲁士俘虏了斯基泰人的一个首领,并用高贵的骑士风范对待他,这个首领臣服于入侵者,斯基泰人为波斯国王效力,后来成为帝国军队中最残忍的力量。但是这仅仅是一个部落。在它的家乡以外有辽阔的原野,那里盗匪出没,危机四伏,其幅员之辽阔嘲弄每一个试图征服此地之人——甚至是那些我们已知的最伟大的征服者的野心。有些人说,没人能说清楚那片原野延伸到何处,也没人知道它的边际何在;那里有长着人身羊腿的部落,那里都是冰天雪地的蛮荒之境,那里的居民每年需要冬眠6个月时间,在那个地方以外流淌着环绕世界的兰加大河(Rangha),这条河如同大海一样宽阔。26居鲁士在跨越景色单调的草原时,显然没有预料到要推进到这样遥远的地方。最后,当他发现一条大河挡住了他的去路时,便在布满泥沼、蚊虫肆虐的岸边休整,并最终停止了前进。这条河就是药杀水(JaxartesRiver,今锡尔河),河水很浅而且岛屿众多,为勇敢的人提供了天然的边界;因此居鲁士下令,依山河之险,补其不足,建造7座边镇,并将其中最大的一座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叫“昔罗波利斯”27。从此以后,这片人迹罕至的蛮荒草原就像一名奴仆一样,被打上了波斯国王的印记。 将他的身份烙印打在斯基泰人土地上的做法彰显了帝王的双重意思。药杀水之外那些好战的野蛮群体不再被允许南下侵略,而这条边界之内的居民也不必再为自身的安危而担心。居鲁士的战略总能起到威吓敌人、安抚臣民的双重效果——到公元前540年,当东方的边界稳固之后,居鲁士觉得可以准备回头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了。于是他返回扎格罗什山脉,将自己掠食的目光转向每一个征服者雄心壮志的终极目标——今伊拉克南部肥沃的平原,它从亚述延伸到波斯湾,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众多辉煌城邦角逐的舞台。在征服这片古老的中心地带之前没有人会被人承认为世界的霸主——作为新贵的居鲁士非常了解这一点。他还知道这里的居民不是暴君宣传控制下落后的边地愚民,相反,这些人认为波斯人才是蛮族。居鲁士善于扭转人们的先验观念,决定面对这个新的挑战。他侵入敌人的疆域,却宣称要保护这里;他带领庞大的军队,却表现得仿佛和平保护神一样。因此,所到之处无不敞开大门欢迎他的到来。 波斯的武力就是一切,这是抵抗者所能做出的唯一理智抉择。曾经有一支军队试图抵抗侵略,但已经完全被消灭;居鲁士曾经在吕底亚向世人展现过,如果他觉得有助于实现良好愿望的话,并不反对偶尔使用残暴的手段。当然,大体上说他更喜欢按照自己高调的宣传行事。一旦建立起统治,就不再会有杀戮。刑罚也将被控制在最小的限度之内。他的命令以一种和缓仁慈的口吻颁布。对于那些古迹星罗棋布、烟火缭绕的城市来说,居鲁士将自己表现为“正义和公正”的楷模,他的“普世统治的权力”来自于众神的回馈。28但到底来自于哪些神祇呢?居鲁士冷静地装作受到所有人的悦纳。各地祭司寻章摘句适时地将他拥戴为自己人,各族人民也将他看作自己传统与观念的继承者——这都是他成为世界主宰的完美粉饰。他既是阿黑门尼德家族中的新贵部落酋长,也是乌尔或乌鲁克这些古老城市的庇护人——完美无缺。即使上溯到创世之初,人们也无法在历史记载中找到另一个如此迅速地达到这种崇高地位的的人。 但对很多人来说,即使像他这样的天才,也会遇到也非常可怕甚至骇人的事情。当居鲁士最后一次陷入战争时,他已经年届七旬,虽然仍然拥有无法满足的征服欲,却最终死在药杀水以北的地方,远离他曾经为自己的野心划定的界线。29杀死他的那个部落的女首领在获胜之后,斩下居鲁士的头颅,将它放进充满鲜血的皮酒囊,好让这个饥渴的老头得到最后的满足。居鲁士最后扮演了一个游荡在近东地区人们幻想中的幽灵,一个在夜晚永远无法满足于人类血肉的魔鬼。他在屈服于他的那些人中保留下了一个不寻常的传统。居鲁士,这个几乎震动了整个世界的人,被人们以一种言过其实的颂扬加以纪念:他性格中非凡的高贵品质以及身为世界和平的缔造者。数个世纪之后,即使在与波斯帝国最势不两立的敌人那里,居鲁士的光辉依然普照着这个帝国。“他令所有其他的君王黯然失色,无论生于他之前还是他之后。”一位雅典人色诺芬在居鲁士死后两百年左右这样记录,“无论他征服了谁,他都会为这些人注入取悦自己的愿望,让这些人在他的良好设计中感到快乐。人们都会觉得自己乐于接受他的治理而非别人的治理。”30这可能让人觉得的确是惊人的结论,但是居鲁士确实诱使或者强迫人们相信自己是不同民族的主人,理解和尊重他们,并渴望赢得他们的爱戴。以前从未有帝国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也从未有君王曾经表现得如此仁慈,如此克制。 这就是居鲁士的过人之才——他赢得的回报是一个超越所有梦想的主宰权。
长久以来笼罩在斯巴达人身上的陌生感,现在开始激活他们的国家机构。他们在其他城邦人的面前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吕库古提出要成为神圣者,然而他既有神圣的特点,也具有某些如野兽一样不驯的地方。“他是第一个提出狼的作为的人”:这种看似怪异而具有威胁性的话是就他的名字的字面含义而言的。在吕库古建立的体系下,斯巴达人不再被当作一个富人压迫穷人、赫拉克里德剥削农民、同类相残的民族,而是一群统一的可怕掠食者。每一个市民无论出身贵族还是农民,都被包容在他的阶层中。从此以后,“即使富人也开始尽可能地采用普通人的生活方式”15。每一个斯巴达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在无情的绝对纪律下接受教育,每个人都一样。每个市民坚守自己在社会上的位置,每名重甲步兵也坚守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他需要在这个岗位上坚守终生,“步伐坚定,咬紧牙关,抵抗敌人”16,至死方休。据说为了能够教育民众,吕库古的确曾经用最极端的例子说明公民该如何为国尽忠,那就是自杀殉国。“由于他认为政治家的死也要有社会价值,为了在道德和实践两方面都做出表率,因此他将自己活活饿死。”17
一种残忍的哲学得到了确立。虽然它可能具有自我献身的特点,但是斯巴达人却严格珍视它带给自己的自由。他们的城邦变成了一座军营,而整个社会则成为一个为战争而准备的巨大方阵,这反映出来的并不是高压政策,而是一种严格制定的阶级一致性。富人和穷人之间的斗争得到了巧妙的平衡。赫拉克里德虽然放弃了统治人民的权力,而且做到了表面上的公平,但是他们仍然拥有自己的财富、产业和大部分的权力。那些初次加入精英阶层和方阵的贫困的下层人员,也获得了此前从未拥有过的地位与物质保证,他们不再在肮脏悲惨的境遇中挣扎,不再依靠耕种和贸易维持生计,战士不再从事修鞋、锯木或者制盘等活计,这些活计最好留给拉斯第蒙其他阶层的居民——“佩里俄科”(perioikoi),也就是“周边居民”——去做,这些人遭到轻视,他们被认为是二等公民,不能和久经考验的斯巴达人一样拥有全部的权利。
对于真正的战士来说,没有什么财富资源能够同他所属的阶级等值。可喜的是,对于患上了土地饥饿症的民族来说,占领麦西尼亚可以为他们提供充足的空间,让贵族阶层能够肆意破坏。虽然真实细节无法弄清楚,但吕库古改革计划中的一项关键政策很可能就是把麦西尼亚分开,用来分配给穷人。18这个主宰民族的成员从来没有亲自在这里耕种过,斯巴达战士不可能在田地中辛苦流汗,这是被征服的麦西尼亚人的工作。斯巴达人早在刚刚跨越泰格托斯山脉之初,就表现出剥削被征服的敌人的特殊天赋。斯巴达的全部历史中充满了这方面的证据。渊博的学者们对一个名称充满了好奇心——“希洛人”(helots),这是斯巴达人称呼那些悲惨的最下层人的名字,这个词来自于希洛市,是拉斯第蒙一座城镇的名称,在斯巴达人扩张的最初岁月中就被征服了。19泰格托斯山脉一侧进行的实践被改进并被推广到山脉的另一侧后,所有居民都变成了农奴。麦西尼亚人“像驴子一样在沉重负担下受苦”20,他们发现自己需要承受保证斯巴达伟大的全部压力。
很快,这些征服者发现通过希洛人的劳动就能够更加富裕,而不必自己谋生。到了公元前6世纪早期,由于成功地平定了西部,他们的焦点必然开始转向北方。在那里阻碍帝国前进道路的似乎是一个有威胁性的对手。阿戈斯(Argos)这座城邦距离拉斯第蒙边界不到40英里,和斯巴达一样富有活力、傲慢,区别在于,它令人更加印象深刻,提出拥有希腊南部的统治权。当斯巴达人炫耀自己的祖先是墨涅拉俄斯时,阿戈斯人提出了更加伟大的人物,墨涅拉俄斯王的兄长阿伽门农,他是黄金城迈锡尼的主人,是希腊人进攻特洛伊的总指挥。虽然迈锡尼此时已经不再是国王宝座所在地,但仍然可以找到;虽然仅仅残留着过去辉煌的外壳,但依然坐落于阿戈斯平原北部的两个山谷之间。阿戈斯人一直不断努力镇压那些哪怕最为轻微的独立迹象,渴望继承自己古老的资格。在每个希腊城邦竞相发起的无休止的宣传之中,当然无法察觉到这一点。珀罗普斯(Pelops)是一位肩膀用象牙制成的勇士,人们用他的名字为希腊南部整个半岛地区命名,最终,阿伽门农作为其祖父的后人统治这里。那么在希腊,在任何争夺“珀罗普斯的土地”——伯罗奔尼撒——的斗争中,阿戈斯人为什么要满足于第二的位置呢?显然阿戈斯而非斯巴达应当成为伯罗奔尼撒的主人。
早在公元前669年,也就是吕库古改革的初期,阿戈斯人遭遇过斯巴达人新式全民军队对他们的领土发动的侵略,而且曾经打败过他们。半个世纪之后,斯巴达人不断欺骗那些已经跨过边界的国家。在向北越过一条荒芜的山脉之后,这些来自拉斯第蒙的不速之客进入了一片肥沃开阔的田野和橄榄林,这就是泰格亚(Tegea)的领土,不幸的是这座城邦位于阿戈斯和斯巴达两国之间。尤其对于斯巴达人来说,泰格亚富足的农田就是令他们无法容忍的挑衅,在公元前6世纪上半叶,为了占据这里并将泰格亚人完全变成农奴,他们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兼并战争。入侵者得到了神谕的保证,很快就能够“在泰格亚平原上跳舞”21了,在这个神谕的鼓舞下,他们对自己的胜利信心满满,他们甚至还带上了测量土地的工具和为新奴隶们准备的镣铐。然而,这个神谕误导了他们:侵略被击退了,他们跳舞是因为沦为战俘,身披自己从斯巴达带来的枷锁,步履缓慢,不得不在皮鞭下舞蹈。
这对斯巴达人的自信心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以至于他们突然而且果断地改变了对外政策。他们开始发现征服并奴役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的目标过于自负,而霸权可以表现为多种形式。毫无疑问,必须奴役泰格亚人;尽管赤裸裸的侵略行为失败了,但是胁迫和威望的力量或许可以成功?斯巴达人运用他们惯有的奸诈和虚伪信仰的综合特点,以签订停战协议为名,适时地派遣一个代表团到泰格亚。他们得到消息称,在一家铁匠的院子中有一个奇怪的发现,似乎是一副骸骨的脊柱。斯巴达人敏感地觉察到大有文章可做,趁机利用这个惊人的发现。在他们的重赏之下,有人将骸骨挖出,偷偷运回斯巴达,展出之后重新安葬。人们发现这具骸骨不是别人——请鸣笛致意!——正是阿伽门农的儿子。显然,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样的鉴定更能引起阿戈斯人的愤怒。斯巴达人对此事大加渲染确实有更为精明的目的。遗骸也许是从泰格亚偷来的,但是斯巴达在自己国土上奉祀遗骸,向伯罗奔尼撒其他诸邦公开表明自己重视而且尊崇古代的传统。它征服了麦西尼亚不久之后,打算将这座城市化为灰烬。原先那些表示纵然战斗至死也不愿屈服于斯巴达人、当他们的奴隶的城邦,如今为了免于遭受彻底毁灭而臣服了。确实,斯巴达人暗示这样会让他们焕然一新。对一个长期饱受对抗敌意煎熬的伯罗奔尼撒城邦来说,不必提及阿戈斯,斯巴达至少可以为他们提供一张保护网。可以设想一种更加糟糕的命运。公元前550年,也就是在“枷锁战役”之后几十年,泰格亚加入了这个可怕邻国建立并控制的联盟。
其他的城邦很快陷落了。和泰格亚一样,他们都在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屈服了。斯巴达的“遗骸猎人”们游历到伯罗奔尼撒半岛最遥远的地方,搜寻其他英雄的遗骸,在某个散布着大量更新世猛犸化石的地方收获颇丰。斯巴达人想要建立一个拥有众多属城的联盟,仅仅依靠古生物学是远远不够的。即使以诸邦神话历史的传承者自居,他们也不会放弃在威吓与战争中保持狼群战术,早年的失败给他们改革的新式军队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是并没有削弱他们对吕库古式体系的忠诚,反而让他们更加坚定地加以改进。他们用了100年时间将整个社会改造成一个杀戮机器,这赋予了斯巴达人一种少见但残暴的神秘特点。对其他各个城邦的重甲步兵来说,富裕的精英分子每个季节只不过将自己的甲胄从仓库中取出来,掸掸灰尘,他们只不过将战争看作一种仪式性的、致命的体育运动,这种想法非常业余。在战场上遭遇斯巴达人是最为可怕的事情。斯巴达可以在整个城邦进行动员,令人担忧;它的公民的主要目的在于迎击并消灭一切反抗他们的力量,这简直骇人至极。很多其他城邦的重甲步兵遇到了这样的敌手,宁愿逃跑也不想冒险一试。
斯巴达人精通各种战争形式和心理攻势,清楚地知道如何令敌人闻风丧胆。他们用高音鸣笛指引方阵前进的方向,他们步调一致的前进脚步使大地为之震动。当他们在战场上穿过飞扬的尘土前进时,人们就会看到一排排炫目的“铜墙铁壁”和猩红斗篷,22因为斯巴达人习惯于把盾牌擦拭得锃光瓦亮,而斗篷很可能是按照吕库古自己的命令,被染成鲜血一样的颜色。23向古代英雄致敬的令人战栗的战歌回荡在缓慢前进的队伍上空,这时,军官坐骑的马鬃在每个人的面前飘过,将领高声发出命令,方阵的歌声骤然中止。突然,一声嘹亮的军号划破寂静的天空。重甲步兵们加快脚步,压低矛头,然后向前冲去。但是队列不一定集中在一处,有时两翼分头进击,像牛角一样攻击敌人的两肋。作战的原则是不允许像业余军队那样放任个人单打独斗,这是斯巴达军事训练最为严格的教条。在别的城邦的重甲步兵看来,这种熟练的指挥简直到了诡计多端的地步。这座城市把它的公民训练成毁灭武器,因此认可它的伟大之处,觉得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地方。所有人都承认:“同斯巴达人作战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24
早在公元前6世纪40年代,当吕底亚国王克里瑟斯按照神谕的指示,寻找“希腊诸邦中最为强大的城邦”结盟,以抵御波斯迫在眉睫的侵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找到了斯巴达。他对它的威望的赞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也就是对阿戈斯最直接的冷落。的确,拥有一个如克里瑟斯这般富有而强大的盟友,以及大量与泰格亚一样的伯罗奔尼撒城邦充当附庸,对斯巴达人来说终于到了找老对手清算复仇的时候了。大约在公元前546年,此时吕底亚帝国已经臣服于居鲁士,但斯巴达人并没有按照盟约的规定前去支援克里瑟斯,而是直接向阿戈斯发动了战争。阿戈斯人根据古老的习俗,立刻提议举行一场比赛,从他们城邦和入侵者阵营中各选出300名勇士,通过决斗以定胜负。斯巴达人毕竟对古代英雄主义传说中的榜样充满热情,于是同意了。战斗当天的最后一刻,只有3人幸存下来:有两名阿戈斯人,而斯巴达人仅剩一名。阿戈斯人认为自己是胜利者,于是回到自己的城邦庆祝胜利——而其对手虽经过浴血奋战但仍然斗志昂扬,他们认为阿戈斯人逃离了战场,己方应获胜利。当阿戈斯人出于义愤开始争论的时候,斯巴达战士们却在集结军队:他们在第二天全军出动迎击对手,并取得了压倒性胜利。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阿戈斯国土也被拉斯第蒙吞并,阿戈斯人将自己的头发剃光,以志其辱,整整一代人都以这种面貌示人。当阿戈斯人纷纷剃光自己的头发时,斯巴达人则订立完全相反的誓言:他们要永远蓄留长发,并给发辫涂上油,像红色的斗篷一样,用来标志他们的身份。
然而,就在他们庆祝胜利的时候,克里瑟斯投降的消息传到斯巴达人耳中。他们没能按照盟约救援吕底亚国王,这成了他们屈辱的证据。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糟糕。斯巴达人仍然不愿意统率一支军队跨过爱琴海,而仅仅派遣了一小队使者面见居鲁士,结果只能在居鲁士举世闻名的蔑视之下忍气吞声。波斯人当然不会关心这个问题。这个教训让斯巴达人冷静下来。虽然斯巴达人在希腊人中算是强者,但是在亚细亚它仅仅是一个名字,甚至都不能算作一股力量。同居鲁士统治的不可思议的辽阔疆域相比,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只不过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地点而已。
但是,终有那么一天,斯巴达人会一拳将波斯人的嘲讽打回他们的肚子里。“斯巴达人是谁?”这个问题可以用轻蔑的口吻提出,也可以用惧怕的口气提出。群山环绕之中自给自足,性情排外而多疑的斯巴达人从来都在夺取,而未曾赐予过,他们向来都在暗中监视着别人,但从来没有被别人了解过。在希腊诸族之中,他们并不试图区分希腊人和外邦人,而将一切非斯巴达人统统斥为“外国人”,他们定期将发现的外国人驱逐出自己的城邦。对于他们的邻邦来说,拉斯第蒙的狼主们向来都拥有强大的魔力,让他们惧怕。他们给自己的邻邦提出的难题,如同居鲁士的提问一样,没有现成的答案可以应对。真相总被传说所遮蔽,而现实则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斯巴达人认识到恐惧的价值,他们非常清楚,惧怕能够削减他人的勇气,令其不敢揭开自己的神秘性,因为他们的神秘中掩盖着的是别人的噩梦。
除了一点,这些作品几乎没有一件是以雅典人的名义制作的。卫城上空的烟尘非但不是城市和谐的信号,反而传达了相反的消息。这里每一座建筑物都是不同部落奉献的礼物。毕竟,用建筑物装点城邦的天际线是“世袭贵族们”炫耀实力的最好方式。对于贵族来说,若要鹤立鸡群不仅得在政治方面出尽风头,还要效仿英雄们的时代模仿永生的神祇。特洛伊战争中的战士们得到的警示是:“成为最勇敢的人”。数百年之后,“成为最出色的人”17这样的信条仍然被贵胄们铭记在心。对于整个希腊世界的上层阶级来说,这句话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宣言。这就是为什么宴会已经成为精英人士们普遍嗜好的标志性特点,但是到公元前7世纪的时候又形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特点——对体育运动的爱好:对毅力和技巧进行大规模的竞技,在竞技中,“黄金般的年轻人”矫健的身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与其他贵胄伙伴为荣誉而比赛,公开竞争。确实,据说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第一位获胜者是位厨师,偶尔也会有某位牧羊人悄悄获得一次神话般的胜利,但大多数情况是,只有那些拥有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按照规则接受长达10个月的正式训练的人才能够取胜。到公元前6世纪上半叶,在奥林匹亚举行的比赛补充了其他各个节庆活动中的巡游环节,这样竞赛者们可以年复一年在路上锻炼身体,让皮肤变得黝黑,与希腊世界“精英中的精英”闲谈交流。公元前566年,就连一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对奥林匹克运动会嗤之以鼻的雅典人也参与到这项比赛中来。在雅典城中,人们开始举办一项用来纪念雅典娜的大型节庆活动——泛雅典娜节,在这个节日中包含着一个奖励,同样也是一项荣誉,这就是一大瓮橄榄油。人们在卫城上制定了庞大的计划:修建两座运动员的纪念物,用来表彰“这个可爱的人”所赢得的“胜利和奇迹般的荣誉”18。
然而这些运动员并非到处都受到追捧,虽然到奥林匹亚比赛的人们可以自吹自擂,充满魅力,但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重甲步兵并不对他们感兴趣。最明显的就是性格从小被塑造成服从集体的斯巴达人,他们是希腊人中唯一开展集体项目的人,对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选手明显带有排斥情绪。其他地方如果有人第一次获得了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胜利,可能会获得表彰荣誉的纪念雕像,或者一笔奖金,甚至据说人们会拆掉一段本市的城墙“以体现拥有这样公民的城邦不需要堡垒”19。但是斯巴达人不会这样胡来,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城墙可以推倒。自然,由于他们的威望并不稳固,他们期待自己的选手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并赢得胜利,斯巴达庆祝比赛胜利的重大纪念活动会在运动员未曾回到家乡时举行。当运动员返回之后,他不会再获得更多的奖励,而是被安置在战场上最危险的位置——国王的正前方。
与众不同、与神相似的人物向来都会造成危险。在世间万物之中,有像奥林匹斯山一样高耸的佳境,其顶峰居住着众多神,山脚下生活着永远渴望登上更高地位的凡人。但是对人类来说,走得太远就非常危险。这危险不仅会让英雄们陷入困境,还会令他周围的人们——甚至他所在的城邦——走向毁灭。例如曾经抱有偏狭的地方观念的雅典人,他们对这项国际化体育赛事的怀疑态度,在奥林匹克运动会明星之一、“世袭贵族”库隆的命运中完全地表现出来。这位冠军头戴胜利者的橄榄枝桂冠回到家乡之后,渐渐变得狂妄自大起来,甚至产生了铤而走险的念头,公元前632年居然占据了卫城,宣称自己是雅典的统治者。这座受到羞辱的城市陷入了巷战。库隆和他的追随者们发现自己被围困在山顶,他们躲进神庙寻求庇护,在得到执政官自由通行的许诺之后从神谕所逃出,但是却在途中遭到人们的袭击,被石块打死。20这是一次自恃过高者终吞苦果的有力教训。
除了在那些风格比雅典更为现代的城邦之外,像库隆这样的人已经被证明是来自未来的先锋人物。公元前7世纪到前6世纪期间,希腊世界许多强大的城邦多多少少都落入了野心勃勃的强者控制之中,就连斯巴达这样向来与众不同的城邦也是如此。希腊人称这样的政体为“僭主统治”。对他们来说,这个词并不像英语中的“暴君”一样让我们产生对血腥的联想。事实上,从定义上来说,一名希腊的“僭主”必须拥有多数人的支持,而且他不能指望长期占有权力。他们总是热心于炫耀某些东西,例如出行仪仗、口号和公共工程。至少他需要向长期饱受派系斗争之苦的人们证明自己代表着稳定的政府。大多数人都能做到更好:例如佩里安德就是科林斯城一位广受赞誉的僭主,他与梭伦一样被人们纪念,作为完美政治家的典范,成为希腊七贤之一。[3]作为对国人们享有秩序和繁荣的回报,僭主自然可以为自己的利益做出一点破坏性的行为。他可以提出一定的非法要求,可以采用某些防备手段,可以进行监视:例如拥有护卫、限制自由言论、偶尔的深夜抓捕。
当然,只有和僭主同样身为贵族的人才会在这样的屈辱面前痛苦地退缩。我们可以想象,对于贵族来说,没什么比忍受僭主统治更大的痛苦了:这相当于年复一年地看着同一位冠军赢得所有的比赛。无怪乎墨伽克勒斯这位当年将库隆及其跟随他从神庙中被骗出受死的执政官甘愿承担渎神的罪过——因为他是阿克迈翁家族的族长,这个家族是雅典众部落中最大的家族之一,是古代国王的后裔,这个自豪而抱负深远的家族显然不能容忍成为他人的奴仆。显然,他和他的家族为此遭受的惩罚是非常可怕的。即便是为了捍卫自由,像墨伽克勒斯这样犯下渎神之罪的人也不容易得到饶恕。阿克迈翁家族疯狂地将此事拖延了长达30年之久,最终被送上了法庭;大约在公元前600年,墨伽克勒斯的部族全部被判永久流放,21其祖先早已腐朽的遗骨也被从坟墓中挖出,抛弃到城市界限之外。阿克迈翁家族成了一个受到诅咒的家族。
但是即便不在雅典,他们仍然能够产生深远的影响。如果有什么改变的话,这一诅咒仅仅为他们造就了可怕的吸引力。阿克迈翁家族以其典型的冷静无耻的品格,在遭到放逐的时候,同德尔斐的祭司们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有利可图的攻守同盟——这就意味着他们同所有人结盟。墨伽克勒斯的儿子阿克迈昂表现得特别无耻、狡猾和伪善,他率领军队同渎神城市克赖瑟作战,然后成功地骗取了克里瑟斯王的信任,让他担任向神谕所感恩的中间人,并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因为克里瑟斯对代理人的交际手段感到非常满意,于是邀请他访问自己设立在萨迪斯的王家宝库,并让他带走他所能够搬动的所有黄金。22阿克迈昂抓住了这次机会,据说他穿上了女式的松垮垮的束腰外衣,找到一双最肥大的靴子,在其中装满了金沙;以至于“当他困难地走出来时,几乎没法迈开脚步,他的衣服完全被撑开,显得无比猥亵,甚至连他的嘴里也塞满了黄金,几乎要裂开”23。
但是阿克迈翁家族仍然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的故国,只是这样的目光在公元前560年左右变得越来越沮丧。在这个年代中,雅典似乎完全被一名高傲无比的世袭贵族所控制,这人名叫吕库古,是布塔德家族的首领,这个家族有无可指摘的出身,他们声称自己是厄瑞克透斯的兄弟的后裔。这样的血统几乎为吕库古私人占有卫城提供了证据——他凭借自己天生的经营眼光彻底地利用了这一条件。吕库古几乎全权负责了修建通向山顶梯道的浩大工程,还负责了城邦首届新节日泛雅典娜节的开幕式。他以无可争辩的地位司祭整个卫城中最为神圣的庙宇,神庙里供奉着女神雅典娜·波利阿斯,“城邦保护者”24。这座神庙虽然简朴而且陈旧,但在其黑暗的内部却有一件无比神圣的器物:这是一件很久以前从天上落到人间、用橄榄木制作的雅典娜雕像。25梯道、节日、偶像,到处都被吕库古掌控。从这一年开始,每隔三年就会举办一次大型的泛雅典娜节,这时会有一支队伍登上雅典娜神庙前的梯道,来到神像前,神像的颈上已经佩戴了一条黄金制成的蛇发女妖项链,身披一件由城中贵族老妪们织成的美丽绣花长袍。重甲步兵、骑兵、尊贵的长老们、少女们,甚至城中居住的外国人都会来到城中,加入这支壮观的队伍之中。简而言之,这是一次值得布塔德家族为之牺牲的宣传作秀活动。
吕库古并非公元前6世纪60年代唯一的重要人物。在雅典举行的所有激动人心的节庆中,一位名叫庇西特拉图(Pisistratids)的将军终结了萨拉米斯战争中长期持续的困境。据说他曾经是梭伦钟爱的爱人——虽然这看起来并不缺乏联系——但是庇西特拉图面对诱惑丝毫没有挑战布塔德家族的想法。到60年代末期,随着梅加拉被击败,萨拉米斯最终落入雅典控制之中,庇西特拉图已经树立了令人畏惧的威望。他不仅是一名战场英雄,还是一位足智多谋之士,得到广泛的支持,对梭伦改革所创造的机会拥有独到的眼光。他首先将自己表现为替最贫穷的市民说话的代言人,随后伪造了一起针对自己的戏剧性袭击事件,借此机会向市民大会申请拥有贴身护卫。至此,除了据传为庇西特拉图的前任情人的立法者梭伦之外,谁愿意挺身而出冒险警告人们将有一位僭主出现呢?庇西特拉图获得了他所要求的一切条件,迅速占领了卫城。
此时,仍然被放逐在外的阿克迈翁家族觉察到一丝气息,立马发现了自己的机会。有人试探性地提出要放逐布塔德家族,吕库古被突如其来的政变惊呆,戏剧性地改变了反对阿克迈翁家族回国的意见,匆忙地相信了对方,两个大家族之间达成了友好协议。面对这样重量级的对手,庇西特拉图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他的地位从此开始变得衰弱,他没有像库隆那样殊死抵抗,而选择减少损失,接受流放逃亡的结果。
或许,当庇西特拉图看到所有希望都将破灭的时候,还确信自己的机会会再来。他一定曾经仔细考虑过,阿克迈翁这样一个曾经犯下错误、狂妄自大而且富裕到令人厌恶的地步的家族,对任何人来说都难以成为合作伙伴,无论他们和吕库古彼此间的协议条款如何明确,这个家族绝不会安心长期充当别人的第二小提琴手。而且毫无疑问,一旦他们回到了雅典,这个家族精于算计的目光就会立刻盯上卫城这座自我宣传的天然舞台,动用他们的吕底亚黄金储备开始活动。至少有一点是很可能的,大约就在这一时期,卫城上修建了一座庞大的石头建筑物,其规模是空前的,这就是阿克迈翁家族出资修建的。26还有哪个人有如此的财力——或动机——来赞助这样一个工程呢?庙宇的装饰奢华,绘满了色泽鲜艳的蛇、公牛、雄狮、鱼尾人身的海神、长着三个身体并且蓄着整齐胡须的人,这座华美的神庙所表现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显然,它已经将那座简陋陈旧的雅典娜·波利阿斯神庙以及布塔德家族都彻底地比下去了。
但是在雅典人的观念中,新的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阿克迈翁修建的神庙虽然庄严华丽,但是缺少老神庙自带的神圣性的特点:这正是雅典娜自身的特殊性所在。到公元前6世纪50年代中期,阿克迈翁和布塔德家族间的关系不断恶化,前者开始寻找新的办法战胜吕库古,并宣称自己得到了雅典娜女神的钟爱。他们发现,恰好5年之前,正是此人主张将自己放逐到国外——而和此人牵强附会的结盟完全是为了惊人阴谋而进行投机。庇西特拉图为了获得大族的结盟,被迫同自己的发妻、血统纯正的阿戈斯人提莫纳撒(Timonassa)离婚,而和阿克迈翁家族联姻。然后,他回到阿提卡地区,居住在潘泰利孔山南侧的一座小村庄中。这里有一名卖花姑娘,身材高挑,非常美丽,她的名字也恰如其人,叫作佩阿,意思是“好身材”。庇西特拉图用雅典娜的头盔和铠甲装饰这位村姑,并将她载在车上,前往雅典,同时还派一名报信人先行出发,宣称女神将要以她最钟爱的人身来到卫城。这是一次令人发指的闹剧,但是庇西特拉图却成功了。没有人敢嘲笑这队人马,相反,所有人都拥上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对大多数雅典人来说,看到女神驾车经过他们城市街道的场景足以令人肃然起敬,这完全是一次神奇的神灵显形;其他人看着这驾马车开进卫城,把这当作一出惊人的闹剧。毕竟,甚至连最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吕库古都渴望雅典娜以人身降临并荣耀他的神庙。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阿克迈翁家族都成功地完成了这次政变。
庇西特拉图现在第二次占领了卫城,他对阿克迈翁家族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但他成功地坚持下来。阿克迈翁家族感到自己遭到法律上的背叛,于是开始散播耸人听闻的谣言。27人们私下议论,庇西特拉图不仅无法带给他的新娘应得的快感,而且还不言自明地像怪物一样在这个血统纯正的身体上以一种恶心而且不自然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家族的荣誉一旦私下被人们与丑闻联系起来,阿克迈翁家族就被迫重新和以前的合伙人联手,即便这意味着要和他们从前的敌人吕库古建立关系。庇西特拉图再次面对这个城市中最为强大的两个家族的联盟,可能重蹈覆辙,再次遭到可耻的流放。雅典将像从前一样,再次落入阿克迈翁和布塔德两家族的掌控之中。然而这一次,毫无疑问将会产生一个优秀的家族。
但是对遭到背叛的庇西特拉图来说,阿克迈翁家族过于轻视他的人马了。这些人利用了他随后就背信弃义将他抛弃一旁,这表明他们是一个毫无政治技巧、没有价值观念的统治阶层。时隔10年,庇西特拉图从上一次实践中吸取了良好的教训,设法劝服遭到遗弃的提莫纳撒回到自己身旁,并重新修复了在阿戈斯城的朋友和亲戚关系。同样,来自底比斯的富有支持者也一样受到吸引为他提供赞助。机会来临,他招募了一支侵略军队。公元前546年,庇西特拉图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他带领人马在马拉松的浅海岸边登陆。他在这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因为他的家族同这个平原上各个村落的居民有密切的亲属关系。阿克迈翁并非没有备战。他们占领了南方潘泰利孔山周围的道路,派遣一支军队陆陆续续布防在远达帕勒涅村(Pallene)的地带中。他们大声地嘲笑自己从前的合作伙伴,即便庇西特拉图的队伍已经迫近,他们还停下来吃中饭表示轻蔑。当战斗最后打响的时候,庇西特拉图彻底击溃了对手:雅典人在底比斯骑兵和数以千计的阿戈斯重甲步兵组成的军队面前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立刻掉头作鸟兽散,逃回了雅典。有一名阿克迈翁家族的成员被抛弃在战场的尘土之中,“被杀死在战场的前线上”28。这个家族的其他成员并没有来得及和败逃的军队逃回雅典等候庇西特拉图的报复,而是逃出了阿提卡边界,再次流亡。
与此同时,庇西特拉图本人享受着自己的胜利,继续向雅典进军。现在他不再需要一位女神来宣告他才是神所钟爱的人了。他再一次踏上卫城的高大梯道,登临山顶。庇西特拉图以居高临下的亲切态度告知自己的同胞,“他们现在不必再惊恐或者沮丧了,只要将国务的重担留给他一人全力承担即可”29。雅典人承认了自己的臣服,回转心意按照他们新主人的要求行事,他们认为——并且感到轻松——也许现在这位僭主可以安稳地统治一阵子了。
几乎没有人热衷于谈论自由了。公元前527年的春天,当庇西特拉图在他的床上安然辞世的时候,两个儿子希庇亚斯(Hippias)和希帕科斯(Hipparchus,也写作Hipparch)毫无争议地顺利继承了他长达19年的统治。波斯国王也派出自己的大使来到这个遥远无名的城邦参与这个重大事件,这位大使毫不费力地看出这一管理模式在雅典的重要性——他肯定两兄弟联合统治这一特点只不过是一段短暂的君主制度。从其父亲的标准来看,他们这种尝试是极不正常的,甚至有些走极端。如果有哪个市民对这一点表示怀疑,就请他向雅典城东南方向望去,现在那里正呈现一派繁忙的凿锤景象,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兄弟不满足于他们父亲修建华丽广场对城市的美化作用,开始兴建更为雄伟的景观:一座献给宙斯的神庙。这座庙宇拥有惊人的规模,几个世纪之后当哲人们瞠目结舌地看到这座建筑物的时候,甚至将它同金字塔相媲美。
但是希庇亚斯和希帕科斯并不是法老。虽然他们的工程非常显眼,但是他们完全没有真正掌握城市中的官方阶层。当他们的神庙要把殿柱竖立在一个更古老的祭祀宙斯的地点上时,自然遭到了保守力量的反对,两人认识到最好将自己的权威植根在传统的土壤之中。沉湎于建筑的热情虽然一向可以令世袭贵族们感到振奋,但是这却并不等同于炫耀自己权力的基础和真正特性。如果对手们确实冥顽不化,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将他们刺杀。在黑暗的密室中,在紧闭的大门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很难拿来公开炫耀的。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兄弟在僭主统治中必须公开一些事情同时掩盖另一些事情。
因此,他们用梭伦的立法优雅地掩盖了自己赤裸裸的权力欲望。来自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家族之外的人士继续获准担任执政官。当然,他们大多数是僭主的代理人——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任何人浏览历任执政官名单的时候,都会有两个人的名字跃然纸上。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人竟然名叫米太亚德,但他不是那个和庇西特拉图同时代的冒险家,而是那个人的侄子,新近作为菲莱德斯家族的首领出现,自认为将要成为克索涅索斯的僭主。在此人名字的上方,有另外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名字:克里斯提尼(Cleisthenes),来自阿克迈翁家族,他不仅回到了雅典,而且还成为僭主认可的雅典最高行政长官。那些曾经在执政官的流放名单中看到这个家族先人的人们,有谁会怀疑现在的统治者将他们列入官员名单的合法性?当那些曾经发誓与僭主政治不共戴天的人们如今都安心为之粉饰的时候,又有谁会怀疑两兄弟的立场呢?
诚然,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不同的眼光来解释克里斯提尼的回归。难道阿克迈翁家人这些根深蒂固的落井下石者们真的同对手言归于好了吗?信赖他们的忠诚完全是一场赌博游戏。事实完全如此,就在克里斯提尼任职之后不久,就由于过分托大而被迫流亡。34我们可以将这一事件看作是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家族的一次胜利,但是这个胜利也特别危险。他们合法性的根源毕竟在于能够确保和平与公共秩序。一旦陷入党派纷争,他们对权力的控制就会开始松动。令人感到为难的是,一方面他们不愿意让民众出现不安,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冒险陷入以镇压的方式来阻止这种局面的境况。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宙斯神庙也不像是一个自信心的证明,而更多带有虚张声势的含义。
这些障眼法是这种政体的真正标志。从一个角度来看,雅典完全是一个君主国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则完全不是这样。审视这张执政官名单的市民会发现,如果转身向东看,在开阔空地的边缘隐隐闪耀着正在转手的金币,耳畔还会响起买卖的嘈杂声——这是佩西斯特拉提达伊自我推销的辉煌证明——那座广场已经被商业活动占据。商人们在僭主政治下逐渐发达起来。城中各个称重台上堆满了沉重的银子。似乎是由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将钱币加以标准化,人们在钱币的一面铸上雅典娜的形象,另一面铸上女神的神圣猫头鹰——这种钱币的纯度非常好,已经表明雅典位列最强盛的城邦之中。但如果钱币帮助富人成为一支前所未有的支付大军,它同时也让另外一些人依靠自己获取巨额的利润,其中包括克拉墨科斯的陶匠和帮别人压榨橄榄的农夫们。希庇亚斯和希帕科斯像他们的父亲一样设法获得这些人的支持。雅典各个阶层的人士都被各种手段拉拢并感到满足。只要执政官们表现出法律并非是一个美丽的幌子的态度,人们就仍然可以感觉自己是至高无上、土生土长的自由公民。陶匠和农场主们经常表达类似的观点,甚至愿意誓死相信这一点,这样的错觉对僭主们实现个人目的自然会有巨大的帮助。当演员们对所扮演的角色产生充分的体验时,很难说角色和演员本人之间何者更加真实。
在僭主统治下兴建起来的众多纪念物中,与之最为相称的也许不能算宙斯神庙,也不是其他很多别的“大计划”,而是雅典人开始流行佩戴面具、讨论剧本并扮演各种角色的风俗。后世的几代人回顾戏剧表演诞生的神奇过程,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功绩归于僭主们对一种影响深远的新节日——城邦酒神节——的最初赞助,这个节日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剧作家们互相竞争的比赛——不必想象赞助这一活动的初衷是什么。毕竟梭伦曾经警示过后人:“当我们允许自己赞颂、称誉那些表演的人的时候,随后就会发现这种表演已经悄悄进入了政治生活之中。”35显然这一点恰好通过佩西斯特拉提达伊的实践体现出来。
僭主们有时也会迷失在自己修建起来的“镜厅”之中,渴望得到他人的指引。在城邦中更好地寻求幻想和现实、宣传手段和真相之间日益模糊的界限成为一项最大的挑战。两兄弟害怕过分依靠任何代理人,于是选择将自己的信仰投射到超自然力量中去。据说希庇亚斯是一个“比任何世人都能够更好地理解神谕的人”36,他和自己的兄弟共同出资编纂了卷帙浩繁的神谕档案,并将这些文件仔细地储存在卫城之中。但是当希帕科斯发现自己的亲信、档案管理员奥诺玛克利托斯曾经修改过这些文件的时候,这位僭主勃然大怒,当场将这位朋友流放。毕竟智慧是唯一能够等同于其根本的东西。怀着这样的想法,两兄弟对自己的梦想保持着特别的依赖——其效果便是他们在毫无挑战的情况下统治这个城邦长达13年。
后来,在公元前514年夏天一个炎热的夜晚,这天恰好是泛雅典娜节的前夜,希帕科斯没能够参透自己的一个幻觉。侍立在他床边的一位美貌的青年男子警告他,说梦中紧急而隐秘的情形表明某些罪行到了需要偿还的时候。听到这番话,希帕科斯如受重击,他毅然认定自己可能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并决心进行补偿,但是第二天就是泛雅典娜节的日子,来不及做任何事情。他急忙离开家,匆匆穿过父亲修建的广场,直奔克拉墨科斯街区,他的兄弟正在这里组织马上就要出发前往卫城的大型游行队伍。就在经过广场旁边一座神庙的时候,希帕科斯看到他认识的两个男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这个时候也许太晚了,他突然领悟了梦的含义——这两个人是来刺杀自己的。一个人名叫哈尔莫迪厄斯(Harmodius),此人号称雅典城中最英俊的人,“拥有青春的全部美好之处”37;另外一人名叫阿里斯托格同(Aristogiton),是前者的情人。希帕科斯用他善于发现美的眼光,试图离间这一对人物,因此致命地冒犯了这两个人。慑于僭主的权势,这一对恋人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办法,一直在等待时机,直到像泛雅典娜节这样的日子,人们才有机会佩带刀剑,这时他们就有机会了。现在,希帕科斯就在他们的面前,他的随身侍卫们被人群冲散,两人立刻动手刺倒了他。
这就是他们密谋刺杀的最后步骤,哈尔莫迪厄斯当场被杀,阿里斯托格同虽然被拷打了数日,但并没有招认更多的阴谋。难道希庇亚斯能够相信这两个刺客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动的吗?希帕科斯由于滥用自己的权力而遭到了谋杀,但是街巷之中的传言却认为他并不是由于个人的情欲而受害,而是在一次争取自由的无畏的突袭中被杀的。希庇亚斯渐渐变成了一个妄想狂。随着其信心的减退,他和他的家族长期以来合作演出的“皮影戏”也渐渐成为一个谎言。他们一向为之努力奋斗的微妙平衡——在其统治的事实和用来装点这一事实的布景之间,在威权和宽宏大量之间——终于彻底崩溃了。在绝望和亲人的死亡带来的孤独中,惊慌失措的希庇亚斯越来越依靠赤裸裸的恐怖统治。原来仅在暗室中执行的死刑,现在让整座城市血流成河。压迫产生阴谋,阴谋又导致新的压迫。认为雅典不是一个极权国家的伪装此时看起来显得无比地可笑。希庇亚斯从前是“一个易于接近的人”38,现在将自己隐藏在西徐亚奴隶和其他外国雇佣兵的保护之中,如果此时他和暴君还有些不同,仅仅是因为现在他还是一名雅典人。
然而谁能挺身而出除掉他?在贵族沙龙和克拉墨科斯酒馆中时常有人谈论起革命的话题——但是需要有人来领导。人们的目光转向了克里斯提尼,就在希帕科斯死去刚刚一年的时候,这个豺狼般的人此时已经来到阿提卡北部边界,他一定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面对推翻希庇亚斯的机会,雅典人显然没能抓住它。虽然他们对僭主已经恨之入骨,但是他们更不愿意重新让阿克迈翁家族的人登上权力的顶峰。克里斯提尼的入侵队伍又一次被希庇亚斯的雇佣军打败了,他无机可乘,只能重新逃回边界以外的地方。在他身后的战场上,留下的是那些胆敢支持他的雅典人的尸首。“这些人都是优秀的战士,出身高贵,他们将自己血管中的鲜血抛洒到战场上。”39
对雅典人来说,必须要面对这个严酷的现实:摆脱奴役的唯一选择不是流亡,就是死亡。
雅典人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支强大的力量。不仅在一个领域中,而是在每一个他们试图进入的领域中占有优势,他们生动地证明了平等和自由演说可能产生的作用。从前屈服于僭主之下,他们实现了什么?准确地讲,什么特别的都没有。然而,推翻了僭主统治后,他们突然成为世界上最强的战士。从前像奴隶一样处处受限,他们懒惰而松散;一旦赢得了自己的自由,他们立刻切身体会到正在为自己工作。51这表明民主制度确实可以有效运作。 雅典人现在可以向全世界高兴地夸耀自己了。回到城邦之后,他们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下令建造巨大的胜利纪念物——一座由青铜铸造的驷马战车——并将其安放在卫城大门的正上方。自大的贵族曾经在这里树立了用来炫耀的闪光的个人雕像,现在每个进入城堡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不再是任何个人的纪念物,而是这座“全体雅典人民的儿子”52的纪念碑——这是献给全体人民的。雅典的各个地方都见证了民主制的热情,人们大兴土木,到处都是翻新工地上传来的斧凿之声。此前在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庞大庙宇上施工的泥瓦匠现在都来到卫城西侧的山坡上,在这个名叫普尼克斯山(Pnyx)的地方为市民大会开凿岩石,修建一座宏伟会议厅,其规模能够容纳500人同时就座:这是为人们治国修建的第一座合适的建筑物。与此同时,在普尼克斯山和卫城北侧的地方,就在庇西特拉图为自己修建的那座巨大广场上,其他的工人正在系统地清除僭主统治的各种痕迹。进行到中途的宙斯神庙工程就此停止,被用作对荒唐的僭主政治的警示,但是庇西特拉图在城市中心清理出来的大范围公共空间不能轻易废弃——至少新的民主政体中的公民需要一座这样的会场。人们开始用“阿戈拉”称呼这个地方,这个词指每个希腊城邦都拥有的一片供人们自由集会的场地。以前雅典的阿戈拉位于卫城的东北方向,其古老的公共建筑早已湮没无闻,现在这座新建的阿戈拉拥有宽敞的空间和美丽的形态,更能充分体现出人民的尊严,自然成为民主政治最神圣的核心象征。53 人们在城市的中心见缝插针,为两位刺杀僭主的人修建了青铜雕像。哈尔莫迪厄斯和阿里斯托格同将宝剑拔出,表情严肃,身躯像英雄一样赤裸着,他们被描绘成雅典城的拯救者和自由的奠基人。鉴于在整个雅典城中并没有别的公共雕像,而且这两座雕像又位于阿戈拉最重要的位置上,实在足够惊人。当然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哈尔莫迪厄斯与阿里斯托格同完全不是为了争取自由而牺牲自我,他们杀死希帕库斯的事实是为了情欲而争风吃醋。诚然,如果有某个人值得被作为城邦的解放者而受万人敬仰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斯巴达国王——但是雅典人不愿意这么想。因此这一价值转移到刺杀僭主的人物身上。就像历史中每一个革命后的国家一样,克里斯提尼统治时期亟须英雄人物。哈尔莫迪厄斯与阿里斯托格同两人由于流血乃至牺牲让人们心满意足,自然被设想为民主制度的最初殉难者。 这样的宣传攻势有着更加复杂的目的。克里斯提尼非常了解国人:他知道雅典人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成了革命者,但是骨子里仍然是坚守传统的人。他们并没有因为民主的新特点而感到光荣,反而一再保证这个特点植根于历史。因此克里斯提尼谨慎地确认用最为大胆的实验文饰传统。例如所谓的“部落”完全以古代英雄的名字命名,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是克里斯提尼聪明才智的产物,而像雅典人一样直接产生于大地。甚至连民主制度本身也如建立者所暗示的那样,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实际上是阿提卡人民与生俱来的原始特点,最初是在传说时代中从杀死米诺陶的大英雄提修斯那里继承下来的。用这样的观点来看待这两名刺杀僭主的人物,发现他们原来就是杀死怪兽的英雄,是为了重建雅典民主制度而无私牺牲的爱国者。当然,这一切都是障眼法——但是没什么能够与克里斯提尼及其同伴们做出的贡献相比。然而或许可以盖棺定论,说克里斯提尼虽然是一个从不以谦逊著称的家庭子孙,但就其将自己的成就完全掩盖在重重迷雾之中来看,他的功绩的重要意义必须得到正视。他建立了民主制度,为自己的城邦开拓了未来;同样重要的是,他还虚构了历史。 然而,后来在阿戈拉并没有克里斯提尼的雕像。在国人的情感中,也没有因为他是民主制度建立之父而为其保留特别的地位。实际上,他死后不久,雅典人就开始患上超级健忘症,彻底忘了自己曾经经历过一场革命。[4]对人们来说,新型的政府似乎已经是习以为常、植根于阿提卡土壤中的一样,正如克里斯提尼所考虑过的那样,人们对其根源的真实理解逐渐消失。这种悖论真让人百感交集:克里斯提尼彻底遗忘的“错误记忆综合征”最有力地证明了他的完美成功,不仅将自己的国家从内战中拯救出来,而且还为之建立了牢固的基础——在克里斯提尼的同时代人中只有大流士能与之比肩。诚然,在君临天下的波斯统治者和雅典人的人民之友之间似乎不存在相似性,但实际上从他们所取得的成就以及预示未来的程度来讲,这两个人不分伯仲。他们都经历流血才获得权力并为自己的国家带来和平;他们都驯服了狂暴不安的贵族;他们都通过上述方式为他们的人民创造了全新的未来并决定将其根源隐藏在沉重的过去之中。他们两人最具有预示性的功绩在于,都创造了某种永不停歇、危险但是崭新的事物。 雅典因为处在世界偏远的边缘地带而依旧默默无闻,大流士一如既往地对这座城市视而不见。有关这里发生改革的报道传到了波斯波利斯。公元前507年,就在雅典人紧张地等待着斯巴达人的袭击时,没有任何警报表明希庇亚斯跨过赫勒斯滂向南方的邻邦寻求避难,这是波斯的领土,由萨迪斯大使镇守。管辖这片土地的是万王之王的兄弟,冷酷而精明的阿尔塔费尼斯。当雅典人来到他的宫廷请求和他结盟对抗斯巴达人的时候,阿尔塔费尼斯慷慨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然而,他自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得到土和水作为例行的礼物。雅典的使者无可奈何,便接受了他的条件。他们返回雅典之后,报告自己屈服于阿尔塔费尼斯的消息,“遭到了严苛地责难”54——这无疑是民主制度产生的自我优越感使然。然而雅典人并没有拒绝与波斯的联盟,也没有表示臣服。安全总比痛苦更好。即便取得了公元前506年的大胜之后,谁能预见克勒奥墨涅斯不会卷土重来呢?拥有针对斯巴达的保障措施总不算是坏事——即便这是以象征性的屈辱为代价换来的。而什么叫作土和水的礼物呢?只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算不了什么。 大约无论情况如何,这种假设都会令雅典人感到高兴吧。 [1]公元前7世纪人们还可以在卫城山顶看到许多青铜时代王宫的断壁残垣。 [2]根据柏拉图的记载,梭伦在旅行到埃及的途中得知了有关亚特兰蒂斯的故事。 [3]公平地讲,其他的传说远没有将佩里安德描述为一个如此受欢迎的人物。据说他非常疯狂,杀死自己的妻子,然后和她的尸体做爱;他曾经阉割敌城的300名男童;他还曾经向另外一位僭主同伴做出沉默的建议,他的方式是走过一片玉米地并用权杖砍倒最高的玉米。历史记载中这些矛盾之处完美地反映出希腊人对于僭主统治这种制度所持有的矛盾心态。 [4]或许具有代表性的标志就是人们突然失去了有关克里斯提尼的记忆,以至于我们无法确定他去世的确切日期,大约是公元前500年左右。 5 火烧波斯王的胡子
毕竟国王的臣子们会特别防备任何他们所知的国王的耳目。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国王会听从任何报告图谋不轨事项的人。因此人们说他的耳目遍布各处。1这几乎就是一个妄想狂,其妄想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论帝国统治的疆域如何辽阔,人们都认为大流士可以一直监视、监听任何臣下的言论。 国王的仆人仅仅忠于职守是完全不够的,即便像阿尔塔费尼斯这样受到国王宠爱的人也不例外。精于算计的大流士虽然对贡赋贪得无厌,但是他要从总督们那里得到的远不只是税收。他常常提醒那些为自己服务的人员:“我,作为阿胡拉马兹达所钟爱的人,乃是正义之友,反对任何错误的做法,不愿看到强者欺凌弱小。”2大流士如是说,正如他拥有的特权一样,可以作为全世界法律的根据,同样也紧密地反映了波斯人看待自己的方式。没有哪个人对自己的品德能有更大的信心了。波斯人愿意相信这些关于公正的命令会得到严格执行,他们甚至可以睥睨阶级和血统。国王明察秋毫,他发现一位农民拥有正直的天性,就将他提拔为法官;这个法官坐上这位子之后,立刻发现自己所坐的椅子皮面还在慢慢变干,这皮子正是他的前任因为贪渎之罪,被依法活剥下来的人皮。这样的逸闻既有教益又令人恐惧,向来能令波斯人感到欣慰。自然如此,因为这有助于他们坚定自己最珍贵的信念。没有哪个别的民族满足于这样的正义感,认为统治者会闻及自身。这样那些弱小的民族自然会非常幸运,因为他们都能够作为波斯国王的奴仆而死。 当然,波斯国王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征服世界的理由。大流士派驻在帝国各个角落的总督们虽然远离王驾,但是负有特殊的使命。他们必须在巧取豪夺的同时表现出对所管辖省份的公正,这项任务不太简单。如果有人造访萨迪斯的皇家造币厂就会发现任务的结果,在这里,一如克里瑟斯的时代,继续铸造钱币,只不过现在钱币上印着神箭手大流士弯弓射箭的形象,他是为真理、正义和阿尔塔神而战的勇士。随后,大量叮当作响、闪闪发光的金币就从这里一箱箱、一车车地运往苏撒。 或许残忍的伪善是任何成功的总督必备的基本素质。但是这意味着鼓吹“波斯和平”的言论完全是幌子。尽管阿尔塔费尼斯能够保证将贡赋源源不断地从萨迪斯运出去,但他也并不希望把自己管辖的省份完全榨干。那就意味着让为大王下金蛋的鹅去冒险。就像当年在克里瑟斯统治下一样,如今在阿尔塔费尼斯治下的吕底亚仍然是一个以巨富著称的民族。其中有一人名为披提欧斯(Pythius),他是一个矿主,此人节俭至极,人们甚至传言说他在整个帝国的财富排行榜上仅仅位列大流士之后。像披提欧斯这样的吕底亚人面对波斯统治下的全球视野,对煽动独立这样遥远的事情没有多大的兴趣。阿尔塔费尼斯和他的兄长一样精明,尽可能地鼓动人们同自己合作,当然仅仅在富人范围内。吕底亚的官员们仍然尽职尽责地为自己的主人管理这个省份,一如在克里瑟斯时期一样。他们的语言、习俗、神祇都被小心地保留下来。只有那些特别同克里瑟斯及其王朝联系在一起的庙宇,因为象征了旧的统治而被推倒,或者改建为火坛。即便如此,统治者也没有强迫不愿改宗的吕底亚人崇拜阿胡拉马兹达。相反,在某种程度上,征服者采用了本土民族的习俗。对这一点最有力的证明便是位于萨迪斯城北8英里的一处奇迹,它甚至从阿尔塔费尼斯的宫殿就可以望见:在一片玉米地中显现出一些奇怪的石头或草地覆盖的土堆,它们就像波浪一样从一座金色的土堆延伸开来。其中有三座土堆正是著名的吕底亚国王的陵墓;在这周围的墓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坟墓,这些就是富有的本地人和他们的波斯统治者的安息之所。3即便在墓地的尘土和静穆中,阿尔塔费尼斯统治的萨迪斯也是一处泰然自若的多元文化融合的场所。 波斯人对外国人及其特殊习惯的宽容并不意味着尊重。正如居鲁士占领巴比伦之后,随意地宣称自己是各种神灵所钟爱的人,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其中任何一种宗教,阿尔塔费尼斯也是这样做的,他将吕底亚的传统加以改变并使之适用于自己的目的,这表明他认识到一个可怕且不可告人的真理:传统能够定义一个民族,让人们紧紧依附于其中,令他们欢喜,同样可以巧妙地被征服者利用,对人们进行奴役。这条格言在波斯帝国广阔的疆域中为各位总督所谨记,这就是他们用以巩固整个帝国的哲学。无论来自何处的精英分子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令其屈服。 如果没有这样的精英分子存在,统治者还可以从别处将其引进。尽管居鲁士表示对马杜克神非常重视,以讨好巴比伦人,但他并没有忘记这座城市中像犹太人这样几十年前被带来的流放者的要求——波斯人认识到在这些倒霉的俘虏中、在他们的思乡病中潜在着巨大的能量。犹大是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之间的一处要地,其战略上的重要意义非常值得进行某些投资。居鲁士不仅允许犹太人回到他们已经荒芜的家园,甚至还出资重建耶路撒冷和业已废弃的圣殿。据说犹太人的神耶和华为了感谢波斯国王,认定他是神圣的“受膏者”、“救世主”,4而且宣称大地即将证明选民的复国救主降临的期限就要到来,“我必打破铜门,砍断铁闩。我要将暗中的宝物和隐秘的财宝赐给你,使你知道提名召你的,就是我耶和华以色列的神。”5 认为居鲁士或许因犹太人沾沾自喜的神而获得崇高地位的滑稽看法令波斯人感到非常满意,因而任由它四处传播;因为他们理解奴隶渴望相信自己为主人所钟爱。没有别的资源能够让臣服的民族获得更多的自我满足,毕竟想象自己因为同国王有某种特殊联系而感到光荣,比别的证据更加有力地证明了始终不变的奴役状态。向来如此:波斯人早在默默无闻的游牧时代就对美索不达米亚的辉煌雄伟难以忘怀。现在他们作为世界的主人,仍然记得那时的情形,希望体验财富、权势和魅力的吸引力。 在波斯人到来之前,希腊的上层阶级也是如此,对东方各个王国的繁荣富饶垂涎三尺。他们最时髦的流行趋势不仅包括体育竞赛和宴会,卫城中豪华的装饰物以及一切带有东方色彩的事物都说明了这一点。如果在像雅典这样一潭死水般落后的地方都有这般表现,可想而知在爱琴海的彼岸——亚洲海岸的一侧情形该当如何,伊奥尼亚人数百年以来早已形成了对异域风貌的热爱。“你可以看到人们在阿戈拉上炫耀自己的紫袍,他们身上散发出强烈的香水味道,披着长长的美丽头发。”6伊奥尼亚人对他们的主人来说仍然是个谜——仍然充满挑战。在波斯人的眼中他们实在太喜欢争吵。彼此间世代不断的争斗让征服者有机可乘,同样也令统治这样一群人变得无比乏味。如果说希腊人有什么可以同吕底亚的官僚和犹太的祭司并称的话,也许只能是背信弃义、动荡不安的党争了。 尽管他们拥有这种心理结构的倾向,波斯人想要控制他们的伊奥尼亚臣民还是费了一番功夫。萨迪斯的一些谋士们寄希望于阿波罗的祭司们,他们知道这个团体对希腊人来说就像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祭司一样,他们提议对其神庙进行慷慨的捐赠以赢得伊奥尼亚人的民心。波斯人十分热心地实施这一政策,乃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大流士甚至亲自责难了违背阿波罗旨意的官员。然而国王希望用希腊神祇的光芒来充实“阿尔塔”神圣理想的意图却彻底落空了,因为阿波罗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对自己的崇拜者直接说出事实真相。无论是在德尔斐还是在爱琴海南岸的圣所迪迪马,阿波罗通常都以一种让人心烦意乱的谜语来发表看法——这相对于其他奥林匹亚神祇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进步,雅典娜拥有对自己的赞助人说各种谎话的天赋。 波斯人能从这样的神灵中获得什么好处吗?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这让他们的感情受到不小的震动——除非在热衷冒险的伊奥尼亚精英分子中间流行新的趋势,根本否认神灵对万物的总体安排。世间第一位哲学家就是在波斯帝国的疆域上成长起来的,但是这对国王的主张或理想没有任何帮助。大流士从自己民族崛起的过程中看到了阿胡拉马兹达神灵庇佑最鲜活的证明,而那个胆大妄为的伊奥尼亚人仅仅看到了自然规律在发生作用。有关这些规律特点的话题成为人们讨论的热点。一位贤哲认为世界完全从空气中产生,这样就相当于将波斯帝国及其全部功绩都简化为浓缩和稀释两者间的互动。另一位贤哲发表与琐罗亚斯德教圣火观点完全相反的言论,他认为火焰中并没有体现真理的无所不在,也没体现正义或者公正,而仅仅是永不停息的流动。对这样的哲学家来说,任何神秘的秩序背后都可能仅仅只有最简单的借口。“一切事物都产生于火,最后也都复归于火。”7这样的观点对总督宫廷中的宣传员来说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然而,阿尔塔费尼斯依靠各个僭主管理伊奥尼亚,由于缺乏其他明显的选择而不得不利用这些资源,却同样难以为波斯的势力找到可以立足的牢固基础。实际上,可以按某个哲学家所钟爱的理论设计一套方案,但这理论对人们来说仅仅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事实: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处在冲突和矛盾之中。伊奥尼亚的贵族们并不见得比爱琴海对岸的同胞们更热衷于屈从僭主统治。波斯人通过对一个又一个党派的支持,不可避免地陷入伊奥尼亚贵族政治的无休止争斗里。一方面他们可以在萨迪斯找到自己统治赖以依靠的有效且可敬的官僚机构,另一方面他们可以在伊奥尼亚依靠诡计、党争、离间等手段实行统治。这里的波斯代理人和任何希腊人一样擅长落井下石。对阿尔塔费尼斯来说他所要工作的内容就是挑选斗争的胜利者,保证他们的统治权力,直到他们已经毫无用处,然后寻找任何细小的借口将他们废黜。 无疑,这些受保护者非常清楚自己在总督的全局安排中所担当的角色,而且感觉自己与希腊的同类相比要幸运得多。尽管他们的地位是不可缺少的,但波斯靠山的代价非常巨大甚至危险——因为伊奥尼亚的僭主不仅需要转移同类人的嫉妒,还要面对狂乱排外的下层民众对他的怀疑。一旦追求东方潮流的贵族让自身变成勾结东方民族的里通外国者,他们的国人就对任何异族人都表示出轻蔑态度。例如第一位哲学家泰勒斯,他被伊奥尼亚人看作最明智的圣贤,人们认为他的智慧体现在他对命运安排的三件事的致谢词中:“首先,我不是一只野兽而是一个人;第二,我不是女性而是男性;第三,我不是异邦人而是希腊人。”8伊奥尼亚人喜欢将自己的邻人称为“蛮族”(barbarians),这些人的语言混乱难听,发音总像“呸、呸、呸”(bah-bah-bah)。不言自明,不会说希腊语乃是卑贱的表现,人们公认这样的缺陷掩盖了更多不祥的弱点。伊奥尼亚人对异乡人的怀疑习惯产生的年代比被波斯国王征服遭受羞辱的年代早得多。例如早在克里瑟斯统治的年代,蒸蒸日上的贵族曾经羡慕吕底亚人的习俗,这就遭到了绝大多数买不起紫袍、香水和金饰品的伊奥尼亚人的唾弃。人们开始风传各种丑闻,尤其是关于克里瑟斯先人的流言。据说他的一位先人专门从事女性割礼以减少对宦官的需求;另外一位则喜欢将自己王后的裸体展示给窥淫狂看;还有一位则被传说有食人的嗜好,某天早上当这位国王从前夜狂饮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口中叼着自己妻子的手臂。 怎会有希腊人选择模仿这样的魔鬼行径?显然这只不过是要表示对那些贵族违背伦常自甘堕落的批评。吕底亚就像它那些臭名昭著的老练妓女一样,被视为洪水猛兽;任何投入她怀抱的人都应受到谴责。剥掉了大受贵族赞扬的野蛮的精致外衣——这些奢华荒淫、优雅夸富的表面——之后,事实只有一个异常肮脏的真相:萨迪斯的宫廷完全可以被形象地描绘成一个“会说吕底亚语言”的妓女,跪在地上,一面任由嫖客折腾,另一方面也捏住对方的睾丸。“道路上臭气熏天,成群结队的屎壳郎逐臭蜂拥而来。”9这种场面实在恶心惊人,隐藏着一个同样恶心惊人的真相:贵族政治早已陷于恶行的泥潭,最坏的罪人僭主们同样深陷其中。 僭主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两难境地:或者继续充当卖国贼维护统治,或者被愤怒的暴民私下处死。如果他们有机会给自己的主子一次毁灭性打击,情况又当如何?——或许甚至有可能终结“万王之王”。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到了公元前513年,这个问题突然变得异常现实。10大流士新近在印度赢得了胜利,立刻率领大军开到萨迪斯,跨过亚洲进入欧洲,随后挥师北上进入今天乌克兰的境内,对西徐亚人发动了突然袭击。各个希腊僭主都要为波斯人的战争效力,派出自己的军队到黑海修建跨越多瑙河的浮桥,并在此守候王的归来。这其中就有刚刚被波斯征服、心怀不满的雅典贵族克索涅索斯僭主,菲莱德斯家的米太亚德。眼看着时间一周周过去,天气逐渐变冷,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层,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鲁莽的想法。假如希腊人切断浮桥,将大流士和他的军队抛在多瑙河寒冷潮湿的北岸会怎样?西徐亚显然不是一个过冬之地。这里的暴风雪令人恐惧,而原住民则爱饮人血。实在难以想象,伟大的国王整个远征的成败居然掌握在伊奥尼亚军队的手中。等到了深秋,波斯先头部队离此处仅有几天距离的时候,这个危险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念头也越发地紧迫起来。僭主们举行了一次会议,米太亚德提出了自己的议案。在这个令人沉醉的紧要关头,其他希腊人渐渐动摇;直到最后,人们提出了一个不太光彩但很实际的理由。毕竟每个伊奥尼亚僭主都清楚:“除了他之外,每个人都因大流士的支持才得以掌管各自的国家。”11因此他们投票表决的结果是留下来忠诚地保卫浮桥。他们小心谨慎地保守着秘密,不透露任何曾经密谋背叛的消息,全体僭主——包括米太亚德在内——都迎接自己的主人回归。自由的前景可能令人高兴,但适当考虑到权衡实际的权力之后,又显得不那么令人满意。 特别是对一位希腊人来说,他和任何其他吕底亚人或米底人一样感觉到波斯统治为自己提供了机会,但这权力实在危险。这就是希斯提埃伊欧斯(Histiaeus),他是在多瑙河岸边反对米太亚德狂妄计划的主要人员,作为爱琴海唯一的世界性都市、有“伊奥尼亚之光荣”12之称的城邦米利都的僭主发表意见,这座城市是泰勒斯的出生地,也是哲学的家乡,这里是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港口有四座宏伟的港务区,停靠船只的桅杆像森林一样云集在一起——其中有来自克里米亚运送谷物的船只,来自叙利亚、埃及和意大利的商船,还有来自波斯国王麾下舰队中的威武战船——这般富饶繁忙的景象在希腊世界其他地方都未曾有过。米利都受到波斯人的特别重视,这里是他们的贸易中心和海军基地,而与其他伊奥尼亚城市相比,米利都也因独一无二的附庸地位而感到自豪,甚至让它觉得与波斯乃是同盟者的关系,但是希斯提埃伊欧斯从未让这样的念头冲昏头脑,他也非常乐意利用超越其他僭主的优势和机会建立同世界上最强势的人的私人关系。 伟大的国王从西徐亚返回之后自然要奖赏希斯提埃伊欧斯对波斯远征的坚定支持,在把他召到萨迪斯之后,国王慷慨地询问这位米利都属臣,有什么被他看上希望作为赠礼的东西。由于这个时候,大流士留在欧洲的军队已经从克索涅索斯向西开进了色雷斯(Thrace),正在努力征服爱琴海北岸及其内陆地区,希斯提埃伊欧斯便大胆地问道,自己是否可以得到这块新的总督领地中的一部分作为赏赐?伟大的国王点了点头,这个请求得到了肯定,希斯提埃伊欧斯成为色雷斯一片名为米尔启诺斯(Myrcinus)的地区的主人。这可不是普通的赏赐,这片土地紧邻一条宽阔的大河,位于帝国和马其顿王国新边界之间,这里有银矿以及为制造舰队提供木材的森林。希斯提埃伊欧斯欣喜异常。他的势力不再局限在伊奥尼亚,他开始向往更大的梦想了。 但就在他急匆匆赶往色雷斯,去自己的新领土上建造新城市的时候,波斯军队中间开始有人对此侧目。经过一番谨慎的铺垫之后,某些人开始向国王进谏,建议大流士不要过于信任希腊人,尤其不应当给像希斯提埃伊欧斯这样精明、野心勃勃的人过多的势力。对于伟大的国王来说,当然不可能将赐予希斯提埃伊欧斯的礼物再要回来,也不可能让国王承认自己犯了错误。相反,大流士将这个米利都人召回萨迪斯,授予他更高的荣誉“陪伴国王进餐的人”这一头衔,任命他为希腊事务的参事。因为大流士很快就会离开萨迪斯,希斯提埃伊欧斯自然也要承担这项至高无上的荣誉,伴随自己的主人开始远行。公元前511年,希斯提埃伊欧斯脸上带着凝固不变的笑容,被迫卷起铺盖背井离乡,前往苏撒。 即使被囚禁在王宫的镀金牢笼中,他也没有放弃利用波斯统治为自己的王朝建立爱琴海势力基础的希望。他的侄子阿里斯塔戈拉斯(Aristagoras)在遥远的米利都充当代理人,果然有其叔必有其侄,很快阿里斯塔戈拉斯就表现出依照其叔父行事方式的特点。公元前500年,他来到阿尔塔费尼斯的面前,献上了一份计划并确信这对双方都有益处。为什么不呢?阿里斯塔戈拉斯巧妙地说服了总督派遣远征队进攻岛国纳克索斯。这对任何试图跨过爱琴海入侵希腊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就像成熟的果实等待采摘一样。这个岛国陷入了党派纷争之中,各阶层之间互相争斗,贵族们则迫不及待地祈求波斯势力介入干预。萨迪斯方面提供舰只,阿里斯塔戈拉斯则负责与纳克索斯国内不满的贵族联系,这样每个人都会成为赢家。 阿尔塔费尼斯与王兄接洽之后自然肯定了这项计划,这让阿尔塔费尼斯暗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尽管不能对总督透露任何口风,他正在波斯统治者与其民众日益增长的斗争情绪中寻找微妙的平衡。在其他伊奥尼亚城邦看来,米利都因阶级之间严重的仇恨情绪而臭名昭著,尤其是最近爆发了特别严重的内部流血冲突。雅典爆发了革命,这座城邦宣称在传说中的古代曾经向伊奥尼亚派出了最早的殖民者,革命立刻蔓延到米利都和爱琴海许多岛国之上。在各个城邦街道之中,革命者以暴力手段要求建立类似的民主政体,推翻僭主制度,终结蛮族统治。阿里斯塔戈拉斯带领着波斯军队开向纳克索斯,他知道自己面临着极大的风险;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波斯在西方的总督辖地
然而,他最终还是得面对这些。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幸都发生了。占领纳克索斯的企图彻底失败,导致这一切的阿里斯塔戈拉斯与波斯远征军的长官发生了可怕的争吵——而这名长官恰好是阿尔塔费尼斯的堂兄弟。当消息传到萨迪斯之后,总督以其对伊奥尼亚事务惯有的果断解除阿里斯塔戈拉斯的职务,并立即签署命令使之生效。现在阿里斯塔戈拉斯已经穷途末路,他得到远在苏撒的叔叔支持之后,对这项解职令发起了惊人的报复。他在被剥夺僭主职位之前主动放弃了它,并突然宣布自己是民主政治的热情信众——他高声宣布自己对民主政体非常热爱,希望看到它在各个伊奥尼亚城邦中都建立起来。这就仿佛把火星投入了火药堆:整个伊奥尼亚都爆发了革命,各地的僭主制度被推翻,取而代之以民主政体。而僭主们则由于害怕被石头砸死,纷纷逃到了阿尔塔费尼斯。
暴乱的结果往往令人害怕。伊奥尼亚人高举民主的旗帜,采取了致命的危险举动。他们公然反抗大流士指定的总督的统治,推翻了强加给这里的政体,勇敢地向万王之王宣战。甫获自由的国家难以顾及大多数人,阿里斯塔戈拉斯对这一点非常清楚。在某种程度上他对国人现在面临的挑战不抱任何幻想。像波斯这种超级大国的势力不是可以轻易挑战的;他对复仇的渴望显然带来了动荡和毁灭。如果这些叛乱的城邦以及他们的梦想不会被立刻粉碎,他们不仅得组成联合阵线,而且至少需要建立强大的舰队和联军。
但是怎样保证这一切呢?阿里斯塔戈拉斯足智多谋,早已经考虑到一切可以运用的诡计。第一步就非常冒险。他的一个代理人伪装成效忠于阿尔塔费尼斯的军官,悄悄驶入米利都北方数英里远的一座港口,波斯海军正在此处停泊,他聚集所有在此服役的伊奥尼亚海军将领,策反他们率领舰队脱离战线,前往米利都。13这是一次勇敢而辉煌的胜利——鼓舞阿里斯塔戈拉斯为了自己的一项秘密计划出海。公元前499年冬天,他登上了一艘战舰,悄悄驶出了城邦港口。他看到与米利都隔海相望的北岸有一座高耸的山岩,这就是耸立在海面上的米卡勒山(Mycale)的山脊。这在过去的好年中曾经是亚洲的希腊人聚会庆祝他们全体联盟的地方,这座圣所叫“帕尼欧尼翁”(Panionium)——意思是全体伊奥尼亚人的圣殿。或许这里非常适合举行战争委员会会议或者将领大会,并且可以在这里制定战略性的计谋——但不是现在。阿里斯塔戈拉斯身负另一项更为重大的使命。他继续航行。随后只能看见米卡勒山西段的一点点影子,萨摩斯岛也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下了。前方是辽阔的大海,海流将他们送往希腊本土。
这次冲锋极具破坏性。雅典人曾经在对抗其他方阵的战斗中反复训练过自己的战争风格,在那种情况下,盾与盾撞得粉碎,长矛的尖锐矛头在青铜胸甲上发出铮铮响声。现在,虽然对撞的前几秒也令人害怕,但是却只是一阵金属刺入骨肉的撕裂声,然后雅典人的洪流冲过身穿棉布短袖上衣、手持弓箭或者投石器的人群。重甲步兵的白蜡木长矛并没有像每次方阵对撞那样断成几截,而是可以反复刺杀,而敌人为了躲避可怕的冲刺,极容易被冲锋的青铜装甲的巨大重量撞死。很快,波斯军队两翼的士兵吓破了胆,开始向后撤退逃跑,而这时雅典人一边冲刺一边砍杀,继续着杀戮。只有在中军——方阵力量相对薄弱的地方,侵略军顶住了重甲步兵的第一次冲锋,艰难地推进,使他们向后退去。这里部署着侵略部队的中坚力量:波斯人装甲要比大多数雇佣兵更好;还有斯基泰人,这些来自遥远东方草原上的野蛮武士善于使用斧头,可以劈开重甲步兵的头盔或者他们的胸膛。然而雅典人的两翼部队开始合围,袭击敌人的侧翼,支援承受巨大压力的阿里斯提德和地米斯托克利的部落,很快,波斯的中军也开始崩溃,屠杀变得越发血腥。后来只有少数波斯人和斯基泰人逃离大部队,越过几英里远的战场,逃回停泊在沙滩的船上。获得胜利的雅典人狂喜万分,继续追击敌人,却仍不敢相信整个事件惊奇地见证了潘神信守诺言的过程。
虽然战斗获胜了,但这次胜利远不具有决定性。雅典军队两翼合围中军并最后结束战斗,给了对手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的水手和船员逃回舰队准备好出海,并逐步将所有逃散在海岸上的残兵败将运走。实际上,他们中大多数人完全被击退,彻底溃败,一部分人陷入了波斯舰队停泊处以北的大沼泽,这里淹死的人非常多,后来人们认为这里“完全像是一次大屠杀的发生地”,50然而由于达提斯和阿尔塔费尼斯仍然控制着舰队,还具有一定的威胁;米太亚德及其战友对这些已经离岸的舰船束手无策,只好占领并焚毁仍然停留在沙滩的剩下的船只。岸边的战斗和战场上的阶段一样残忍,而雅典人也有伤亡:一名重甲步兵抓住了船尾,被斧头砍掉了一只手臂,失血过多而死,军事长官卡利马科斯战死沙场,此外还有一位部落将军牺牲了。他们俘虏了七艘船,但是其他船只却成功逃走了。这样,波斯人通向雅典的陆路被封锁了,但水路却没有。
为何这些船只载着骑兵在战斗之前离开战场?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雅典的最高司令部。当他们转身返回时,经过漂满了尸体的浅海,这些疲惫的重甲步兵朝着他们城市的方向看见潘泰利孔山上闪闪发光,这是从一片光滑的表面反射出来的光芒,这个人工设定的角度完全为了捕捉清晨的阳光。51显然这是事先安排好的信号,用来给波斯舰队提供指引,以便让他们航行到海上。具体的意思没法弄清楚,但是每个雅典人当时都猜到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通敌。
他们惊慌失措地翻山越岭。因为在26英里之外的地方,自己的家人还处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虽然他们此刻已经筋疲力尽,汗水血水浸透了衣袍,但是毫无选择,必须立刻赶回雅典,“双腿能跑多快就跑多快”。52他们离开战场的时候,还不到早上十点钟,到下午很晚的时候,他们表现出惊人的耐力和韧劲回到了城市。[3]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波斯舰队的第一艘船出现并向法勒隆驶来。他们在港口外停泊了几个小时,后来这漫长而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天随着太阳落山而结束,他们也升起锚,巡游一番然后在夜里向东驶去。入侵的威胁终于解除了。
这样,雅典就逃脱了米利都和埃雷特里亚的悲惨命运,用米太亚德响亮的词语来说,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全希腊最伟大的城市”53。他的市民敢于在马拉松直面最可怕的厄运,这个厄运不仅可能让雅典人背井离乡,被迫离开这片自古以来生活过的养育了他们的家族、田园和社区的土地,更糟糕的是,可能导致他们的血脉在可怕的毁灭中彻底断绝。这一天作战的每一个重甲步兵肯定知道,波斯国王被雅典人的誓言激怒,下令对他们进行“一切法律之中最可怕的报复”54:阉割他们的所有男孩。或许雅典人在可怕的想象中也曾害怕众神赞成这样悲惨的判决。他们的确背叛了自己忠于大流士的承诺;但是按照希腊人的习惯,在发誓的时候需要将脚踩在从奉献用的牺牲身上割下来的睾丸上,同时祷告:如果食言,则自己的后代当如此物。当他们在马拉松战场上冲锋的时候,实际上对自己全部恐惧的事情进行了一次考验使自身变得坚强——并彻底解决了一切。
还有很多事情同时发生。无论是谁在潘泰利孔山上给波斯人发出信号,现在都默不作声了。后来有消息传来,希庇亚斯失去了全部希望,在流放的途中死去,这只不过坚定了每个人心中已有的信念:马拉松战役之后没有人希望雅典再次建立僭主政治,如今人人都喜欢接受人民的管理,或者说喜欢接受那些赢得辉煌胜利的人们的管理:农场主、土地主贵族、拥有武器的家族。经过统计,一共有192人在战场上阵亡,这些英雄都因争取雅典的自由而获得了特别的荣誉。他们的坟墓没有被安置在克拉墨科斯,“为了赞颂他们的勇气”55,阵亡将士被埋葬在自己倒下的战场上,这在城邦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他们的遗体被埋葬在高达50英尺的封土之下,一旁的大理石墓碑上铭刻着所有阵亡者的姓名。即便最高傲的贵族世家也没有可以与此相比的陵墓。死者被埋葬在一起,没有任何阶级或者家族的区别,他们同勇敢战斗并捍卫过的土地融为一体。这些人都是公民——人人平等。雅典人就是一个最令人骄傲的称号。雅典自身足矣。
当斯巴达人经过三天急行军到达这里的时候,再次对独立战胜米底人的这些勇士表达了慷慨的敬意。他们继续前进查看了战场,在马拉松,他们看到无数在原野的尘土中慢慢腐烂或一半身子陷入沼泽的敌人,完全证明了雅典人英勇地击退了一次可怕的威胁。有6400名侵略者在这里被杀死,然而这仅仅是大流士派来的军队中的一部分。在亚洲神秘莫测的内陆,波斯国王可能控制着多少军队,雅典人和斯巴达人都不敢猜测。看着这些战死的波斯人,欢庆胜利的每个希腊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忧虑害怕。斯巴达人有组织地检查了整个战场,他们翻看大量死尸,做记录,同样也发现许多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细节。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认真研究传说中东方主宰者的武器装备,只是见到的东西没有太多让他们感到震惊的。达提斯可能带领一只庞大的军队来到马拉松,但是斯巴达人认为他们不是自己的对手。
与此同时,他们一边继续巡视战场,一边在沼泽南边的空地上挖掘壕沟。侵略者的尸体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推进这里。这些遭到屠杀的波斯游牧者没有留下任何记载。[4]他们的坟墓默默无闻、毫无光彩,幸存下来的人也不知道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哪些人有同城的袍泽之谊,他们出于自愿还是王室命令来到这里,他们在队列中的纪律如何一无所知,这些人就像无关紧要的牲畜一样被埋在这里,他们像动物一样拼命号叫,声音混乱。难道没有丝毫意义?伊奥尼亚人曾经称波斯人为“蛮族”,现在他们获得了重大胜利之后,雅典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口齿不清的人”这个词恰当地说明,当天早上他们看到马拉松平原上无数的外国军队时,心中充满恐惧。然而当经历了这场著名战役的老兵从口中说出“蛮族”这个词的时候,表达出更丰富的含义:嘲讽、优越感乃至轻蔑——但是在8月的这个黎明之前,肯定没有一个希腊人敢于这样表示。
马拉松不仅为雅典人,而且为所有希腊人上了不平凡的一课:被超级大国羞辱的命运并非不可避免。雅典人从此会不厌其烦地提醒他人,自己曾经击败过波斯国王的游牧军队。这是一个泥足巨人。
毕竟自由可以捍卫。
[1]希腊语中的“satrapes”(总督)是源于波斯语“xsachapava”一词的音译。
[2]希帕科斯,前雅典僭主庇西特拉图的一位亲戚,与庇西特拉图之子希帕科斯同名,曾于公元前496年至前495年担任雅典执政官。
[3]这段行军过程启发了法国教育家米歇尔·布雷亚尔(MichelBréal),他在1896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提出“马拉松赛跑”,比赛模仿雅典战士从战场返回雅典城的路线。而关于菲利皮德斯将胜利的消息带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我们赢了”然后死去的传说,虽然令人难过,但是如此富有诗意、巧合,非常可能出于伪造。
[4]直到19世纪,德国测量员才在这里发现了大型埋骨坑,确定了波斯人墓地的位置。
6 黑云压城
这个名称显然来自于希腊语的“培尼克斯”(Phoinix)这个词,意思是“紫色”,这个词语反映出内心的感情中,混杂着赞扬和蔑视的态度,他们对任何有威胁的民族都表示出一定的蔑视。赞扬——因为腓尼基人从贝类中提取制作的这种紫色染料的色泽优雅而特别,是国际上抢手的奢侈品,从中获得的利润令推罗和西顿繁荣昌盛。蔑视——则是因为从商品贸易的角度来看这些人太粗俗,斤斤计较、无可救药地粗俗。“人们认为腓尼基人的特点就是爱财如命。”47对此雅典的贵族们嗤之以鼻。虽然将腓尼基人看作守财奴的定义完全是整个希腊世界的偏见,但是已经足以激起希腊人的怨恨和轻视了。推罗和西顿的商人并非世界上唯一爱赚钱的民族。很多希腊人也是如此,因此对腓尼基人带来的竞争怨恨不已。无论他们走多远,无论他们找到哪里的新市场、新原料或者可供贸易的新土地,“这些著名的海上流浪者,这些狡猾的掮客,就已经驾着黑色的船满载着各种艳俗的小玩意云集在那里”,48似乎总是会抢先一步。
回溯到几个世纪之前,这种竞争就已经扩展到已知世界的尽头。腓尼基人和希腊人一样,自己的城邦处在群山的环抱之中,所以一直将他们的目光投向开阔的海平面。据说早在公元前814年,推罗的公主伊莉萨就曾经离开故乡,率领大批的殖民者沿着非洲北部海岸航行直达西西里对岸,并在这里建立了一座新城市——“新城”或者叫迦太基——这里注定要成为西方世界最大的都市。而几十年之后,当优卑亚岛殖民者开始侦查开辟西方的航线时,腓尼基人已经将贸易触角延伸到西班牙。不久之后,他们就已经扩张得更远,进入大西洋到达赤道一带,并在雨林的边缘登陆,迦太基人在这里用便宜的小玩意和当地原住民交换黄金。
希腊人听到这些旅行者的传说,眼中充满了嫉妒的火花,意识到自己已经行动太迟,不能进入非洲贸易的大门;虽然已经被对手精心设计的商业网络阻止在非洲和西班牙之外,但是他们仍然发现了一片充满机会的西方世界。虽然开发那不勒斯湾伊斯基尔岛(Ischia)最初的投资者还是腓尼基人,但是希腊人的殖民活动并没有引来老对手。但很快,双方在整个意大利和西西里展开了公开竞争。由于更多的希腊定居者来到这里寻找新的起点,因此很快就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他们从优卑亚岛、科林斯、梅加拉、伊奥尼亚不断涌来,这次海上殖民的规模直到2000年之后,才被开发美洲的人数超过。到公元前8世纪末,几乎每年都有在意大利或者西西里新建起来的城市,连原住民也开始谈论“大希腊”。
公元前6世纪中叶,大规模移民的潮流终于停止了,西方世界也基本被征服。为了彻底震慑那些难以奴役的原住居民,殖民者故意虚张声势。他们做的各种事情都规模巨大:这里的城墙比希腊旧世界的更为高大;庙宇更为宏伟;色彩更加炫目丰富。甚至连人们在西部的享乐生活都带有威胁的意味。锡巴里斯(Sybaris)是一座位于意大利南部海岸的城镇,这里的风俗甚至令邻邦也感到目瞪口呆,纨绔子弟们可以懒洋洋地躺在用玫瑰花板铺成的床上,病恹恹地抱怨自己长了一个水泡。在作战时,他们的战马一旦听到笛手吹奏提示敌人的方阵已经进入战场,铠甲就会齐刷刷地发出闪光,用舞蹈的步伐开始前进。甚至连锡巴里斯最后遭到毁灭的时候也令人惊奇。公元前510年,这座城邦被敌人的联军占领,并彻底夷为平地,不留丝毫痕迹。西方世界中的胜与败,都充满了骇人听闻的夸张色彩。
海列尼昂的联盟会议在决定向东方派出三名间谍的同时,也派人到相反的方向上完成一项使命。虽然西方希腊世界的人们热衷于玫瑰花瓣和彻夜狂欢,但是他们一旦生气,还是可以派出可怕的军队。4年前,一位名叫吉朗的人控制了西西里岛上港口城市叙拉古,成为那里的僭主,这个人冷酷无情,是名才华非凡的冒险家,人们认为他最适合担当希腊世界拯救者的角色。资历表明这个人充满野心。和亚述人一样,他已经消灭了三个邻近的城邦,将这些人民带到叙拉古,但并未将他们贩卖为奴隶,而是组建了一只规模堪与东方相比的舰队和陆军。简言之,仅从其穷兵黩武的特点来看,就可以与万王之王相抗衡。
然而,恰在公元前481年的冬天,叙拉古也面临着日益严重的危机。当吉朗大张旗鼓继续向西方扩张,试图彻底在整个西西里岛上建立绝对权威的时候,发现遭到了这个岛屿另外一侧由许多腓尼基人殖民地组成的集团的对抗。这些对手自然急切地寻求盟友的帮助,于是投向了腓尼基世界中最强大的殖民地:迦太基城。而这里负责一切事务的精明狡猾的商人大公,也看到了吉朗的行动对自己造成的威胁越来越大。西西里岛上的同族人张开双臂欢迎迦太基人:现在正好可以推翻叙拉古惹是生非的僭主,同时还能扩张自己的势力,机不可失。公元前481年的秋天,正当推罗和西顿的三段桡船纷纷北上爱琴海的时候,迦太基人也开始武装自己的舰队,招募大量雇佣军,计划在来年春天教训吉朗。看起来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腓尼基人都在聚集力量,而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希腊人都要经受他们的冲击,准备作战。
难道这是巧合吗?希腊没人能够肯定。假设迦太基人和波斯国王之间有往来的话,可是前往萨迪斯的间谍在途经的几个港口尽力寻找机会,却没截获任何情报。尽管如此,大多数希腊人还是自然而然地怀疑狡猾的腓尼基人有外援。如果迦太基最高指挥部确实和薛西斯保持联系,试图同时从两个方向上发动进攻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中间环节就是他们的母城推罗。尽管如此,某些阴谋理论家依旧愤愤不平,觉得这远远不是腓尼基人最恶毒的行为。如果万王之王率领着亚洲各个游牧民族,威胁根除希腊自由的整个远征活动,只不过是东西方之间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无尽冲突的高潮又当如何?战争之后就会有人大胆宣称,“熟悉内情的波斯人就会将引起争端的罪责牢牢扣到腓尼基人的头上”。49东方和西方、亚洲和欧洲、蛮族人和希腊人之间的相互仇恨:一切都将根据这个理论从这一个背信弃义的事例中被发掘出来。
如果将薛西斯仅仅看作推罗方面策划的世界阴谋中被利用的傻子,这当然是极端偏执狂的典型例子。万王之王完全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发动战争的。腓尼基人和其他臣服的民族一样是他的奴仆。他们必须向国王缴纳贡赋,需要听命于总督,甚至在出海作战的过程中都要接受毫无经验的波斯大臣的指挥。但这并不是说腓尼基人对帝国最高司令部没有影响力。除了米底人,在整个波斯统治集团中,大概没有别的民族能够对国王的想法产生这样大的影响。推罗和西顿的国王非常清楚,波斯国王出征,如果没有他们舰队的参与,将无法在海上逞威风。向来如此,冈比西斯建立帝国海军的时候,就发觉自己不能很好地掌握这种新式武器。当他下令准备出征迦太基之后,突然惊讶地发现腓尼基人否决了自己的计划,“对他们来说这如同和自己的孩子兵戎相见,太不正常了”。50从这次犯颜直谏的惊人实践中,波斯战略家们很快就吸取了教训。虽然各个臣服的民族都可以被拖到战争中,但是对腓尼基人却要用更加圆滑的手段进行控制。如果强行牵着他们的鼻子,迫使他们接受某些事物,往往会适得其反,最好让他们以支持者的身份而非被征召的士兵身份,加入到万王之王的事业中来。简言之,就是要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利益也与此相关。
当然,他们在希腊的事业肯定与自己的利益攸关。腓尼基人曾经在拉德为波斯人提供了大量舰队,已经从米利都的毁灭中获益匪浅——西顿和推罗消灭了一个与自己规模相当的贸易中心。假如能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雅典,并且确定能压制科林斯和埃伊纳,这样的话,腓尼基的商业前景就会无比光明。结果,大王在推罗和西顿设立的公署中的情绪高涨。腓尼基人带来了300艘船前往爱琴海:超过雅典舰队的总数。当然这些船只并没有匆忙地同时派出:西顿是一座与科林斯争夺三段桡船诞生地桂冠的城市,同时在当时世纪的海军技术创新中走在前列。雅典的桨手们仅仅训练了几个月,也许一上战场就将迎头遭遇到最强的对手。
海军方面的人数也多得惊人。腓尼基人并非唯一响应国王号召派出舰队的民族。其他人,尤其是埃及人和伊奥尼亚人派出的船只数量堪与西顿人相比。这两处总督领地都有叛乱的前科;或许三名希腊间谍在港口前线刺探情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事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可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初由于波斯的海军司令忽视了伊奥尼亚叛乱的先兆,现在认识到重视他们的必要性。埃及和伊奥尼亚舰队的指挥权直接由薛西斯的两名兄弟掌握着,舰队中每艘船上配备的水兵都被证明绝对忠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注定发生的话,国王舰队中怎会有人为了雅典的缘故敢于冒生命危险发动兵变呢?对于这一点,伊奥尼亚各个港口聚集的所有人都毫无疑问。这支巨大的舰队很快就要沿着爱琴海岸开始扫荡,所有敢于阻拦的人们都要被摧毁。经过希腊间谍们的统计,一共有1207艘三段桡船:这个数字相当精确。51这么多舰船是否都要出海驶向希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能否躲过夏季的风暴免受伤害,这只有到了战场上才能见分晓。但即使发生意外,国王失去了1/4的舰船,甚至失去了半数舰队,在数量上仍然远远占优势。这个简单而残酷的事实对希腊间谍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当夏天到来的时候,希腊联军将要在海上面对的敌人是他们从未曾见过的。
那么陆地上的情况如何?只要到萨迪斯看看就知道了。希腊间谍们迅速赶去。他们离开海岸后经过三天,终于在东方看到一些银色的高山隐约显露在面前,这是一团烟雾的巨大帷幕。当他们逐渐靠近目的地,很快就看清楚原来这是些巨大的土堆,是古代吕底亚国王们的坟墓;渐渐地,在薄雾之中,萨迪斯堡位于雉堞交错城墙中的卫城的红色墙壁,以及山顶克里瑟斯的巨大宫殿也清晰起来。城垛上旌旗猎猎,一面旗帜装饰着“镶嵌水晶的太阳”,另一面绣着王家的军旗金色的老鹰52,这个君主远远超出克里瑟斯最强大的时候;几名间谍看到城市在平原上绵延数英里,都对这样大的规模感到目瞪口呆。他们在远处看到的烟雾原来是篝火产生的,数以千计的篝火将一切都映得通红。人们挤在各个帐篷之中,或者操练稀奇古怪的外国武器,或者七嘴八舌地说着难懂的外国话,国王这支多民族部队看起来像是一个怪人的世界,远远超出希腊人的想象范围。间谍们各种不好的预感一一得到了证实。整个亚洲和非洲都倾巢出动。用不了几个月,数百万人就将涌入希腊。
看起来确实如此。实际上计算或者建立这样庞大的部队,绝非易事;这几个间谍在他们开始计算之前可能就被拆穿并被逮捕。逮捕他们的只是士兵而非情报官员,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地折磨这些俘虏,然后打算处死。正当最后的死刑即将执行的时候,国王贴身侍卫中的一名队长来阻止了他们,奇迹般地下令释放这些人。间谍们磕磕绊绊地被带上了卫城,领进王宫深处,他们惊讶地发现,审问自己的居然是波斯国王本人,然后在护卫下参观了全部军队。直到他们被遣返回希腊的时候,才来得及留下大量的记录。
他们提出的报告,完全如波斯国王希望的那样,对各个方面都做了极大的夸张。间谍们看到的一切实际上是跨越全世界的统治全貌,只存在于波斯国王的心中和他的精英贴身卫队中:其中1000人只为了保证国王的人身安全,手持长矛,矛柄上装饰着金苹果;在这些人之外还有9000人,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手中长矛柄的装饰物是银苹果,这支勇士部队被统称为“不死战士”——“因为如果有人战死或者生病,立刻就有顶替者取代他在行列中的空位”。53精选骑兵分队来自波斯和其他不同的民族:米底、大夏、印度、草原斯基泰人。最后,由于波斯国王没有能和斯巴达或雅典铜头铁臂的重甲步兵相抗衡的重武装步兵——于是组编了持矛兵的队伍:虽然这个装束奇怪的兵种在正常情况下,并不会作为敌人出现在希腊观察者的面前,但这支队伍人数众多、气势汹汹,似乎要扫清前进道路上一切阻挡的障碍。就这样,三名间谍向希腊方面做了报告,他们丝毫未考虑这个消息对波斯方面可能产生的帮助,依靠自己对波斯国王军队人数做出的惊人估计,数量将以百万计。准确地说,达到了170万——这还不包括国王计划在色雷斯和希腊继续征召的部分。
这个数字实在夸张到极点,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大多数历史学家通过计算,认为薛西斯率领的军队人数接近25万。54即便如此,这支侵略军的数量,也大大超过此前任何一支军队;无疑,波斯宣传机构为了让希腊人闻风丧胆甚至彻底投降,故意向他们提供了假情报。或许这是一份统计招募人数的诡计,这是天才的官僚机构糊弄人的把戏;但是在国王的想法中,这并不完全算是欺骗。至少,他们放出的消息表明,全世界都统一地站在自己的旗帜后面,只有那些最顽固的恐怖主义国家才会拒绝——这就是他们想要表达的真相。
真理毕竟需要薛西斯坐在宝座上才能保护。虽然他历来非常重视地缘政治因素的分量,而且矢志不忘他的父亲未竟的事业,加上他个人的雄心,但是必须毁掉雅典并且征服希腊的理由比这些更为复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赢得阿胡拉马兹达的欢心。”薛西斯和大流士从前一样喜欢标榜这一点。“只要有阿胡拉马兹达的帮助,无论什么任务摆在面前,我都能够完成。”55所以当帝国军队出海迎战主人最大的挑战时,他们的头顶都悬着神圣的光环。光明之神永远会在战场上出现。当然,不能用其他民族描绘神灵的方式来表现阿胡拉马兹达,比如低俗的偶像或者绘画的形象;因此他们选择神秘的回避态度,用敬畏的空白来代替。因此在队伍中有一架装饰精美的战车,在一名徒步跟随的驾车人的指引之下,随着军队来到希腊,车上空无一人——“能够坐在车上宝座中的人还不存在”。56驾车用的马共有八匹,颜色纯白,体形俊美,也被特地运到萨迪斯。还有一些骏马在军队向希腊进发的时候用来开路;其他的则为薛西斯本人驾车。这些动物完全由神职人员喂养长大,只有这些人能够接触它们——因为马匹来自尼赛亚。大流士统治至关重要的第一天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那时候,他刺杀了篡位的祭司,手中高举滴血的匕首走出西基阿沃提什,宣布波斯被从谎言的统治之下解救出来。今天,在远离尼赛亚的地方,拥有同样血统的骏马拉着大流士儿子的战车,也将要见证在魔鬼折磨下虚弱不已的雅典以及整个希腊重新回到真理的怀抱中。
薛西斯从小就相信,自己将要征服整个世界,而且还要改造全世界。他热心于园艺,认为在乐园最后完成之前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清除其中的杂草,保持整洁美观。即使在准备出海前往残酷的战场进行破坏的时候,薛西斯对自然界的热爱以及发现其中美丽的眼光也从来没有减少。例如,就在萨迪斯附近,他经过了一棵悬铃木,这棵树的美感令他心醉,为了好好欣赏它甚至下令全军在此驻扎。他甚至派遣一名“不死战士”来护卫这棵树,还打算从远征队中的移动金库里取出黄金珠宝装点这棵树繁茂的枝干,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不仅对树如此,薛西斯将整个庞大的帝国都看作一个花园,仆人们忠心地为他服务,令他感到愉快,他则报之以丰厚的赏赐,就像赏赐这棵悬铃木一样。“世上没有比国王亲手递给朋友们的长袍更美丽的衣裳。他的礼物——无论是手镯、项链还是配有黄金鞍鞯的骏马——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57薛西斯拓展欧洲边界的远征显然是为了向那些不珍重国王关爱的傻瓜展示力量,同样也是为了安抚民心。很多总督领地至今仍然未曾真正接受过王驾的恩典,现在可以高兴地看到万王之王本人并向他表示崇高的敬意。臣民们可以在国王经过城镇的时候站在道路两旁,用鲜花为尼赛亚圣马的蹄声铺满路面,然后匍匐致敬;随从们在主上醒来的时候应当立刻献上各种礼物和请愿书;卫兵们则应当用鞭子驱赶哭天抢地的人群,以确保他们即使在激动的时候也能够处在得体的地方。实际上,无论穷人或是财主,只要身为国王的臣民,就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奉献给主人;但是薛西斯用王家的光辉关照所有表示谦卑的人们,宽宏、大度而且“慷慨”,他夸耀道:“我将回报任何热爱我的人们。”58甚至只要希腊人也臣服于国王的威严之下,也可以期望获得高贵的荣誉和大量的礼品,就像德马拉托斯已经得到的那样。这一切的本质就是世界君王的共生现象。薛西斯需要掌握予夺的权术。
为了花园的美丽,不应当禁止开花,但也需要经常修剪。仆人和植物不同,有时会过于放肆。薛西斯刚刚经过那个悬铃木并为之惊叹不已,随后立刻受到了号称世界上最富有的平民、吕底亚人披提欧斯的款待。大约三十年前,这位财主敏锐地捉摸到波斯主人的品位,向大流士进献了一株用黄金打造的悬铃木。现在见到了薛西斯,他不仅为全军提供了食品,而且还发誓要资助军饷。薛西斯愉快地谢绝了他的赠礼后,感到从未有过的喜悦。整个冬天,披提欧斯和他的五个儿子都享受了慷慨的回报;每个儿子都获得永远在军队中服役的职位。当春天来到萨迪斯,薛西斯终于要离开这位大财主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可怕的变故。天空中出现了日食,大地陷入阴暗。虽然祭司们很快就让焦虑的主公安下心来,解释说这预示着背叛的希腊人即将遭到灭顶之灾而不是远征军,但是整个萨迪斯还是被不祥的预感所折磨。老年的披提欧斯也和所有人一样“受到天象的警示”,59来到国王面前祈求允许他的大儿子不必出征希腊。这是一个可怕的致命的错误。此时薛西斯本人已经准备好,将要和自己的“儿子、兄弟、亲人与朋友”60迎战任何危险,这个请求绝对让人无法容忍。国王心中仁慈和公正严厉的心情混在一起,决定饶恕这个自己从前最宠爱的人的性命,但是却不能完全原谅他的冒犯。披提欧斯最心疼的长子被捕,处死后被腰斩。随后大军继续北上前往赫勒斯滂,而两截尸体就被放在萨迪斯大道两旁示众。“因此,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都从青年人的两截尸体中间穿过,继续前进。”61
这样的告别实在不能令人高兴。实际上,这个血祭非常令人厌恶,越来越多的苍蝇在上面产卵,但让所有战战兢兢经过这里的军队都得到放心的消息。仪式和司法所必需的牺牲已经落到披提欧斯的儿子头上。用人做牺牲的行为具有可怕的重大魔力,薛西斯希望用这个魔法来净化自己的军队,然后才敢继续驾驭它。国王本人虽然愿意相信祭司们的判断,认为这次日食是个吉兆,但还是不免私下怀疑是否有恶魔需要战胜;但是他也知道,既然萨迪斯已经处在阴影之中,最好的办法还是谨慎行事。当军队准备开进荒蛮的新大陆时,人们依然坚信没有任何可以阻止国王获得胜利的力量。
国王逼近欧洲的时候,心中完全没有对敌人产生任何盲目的恐慌。也许他在对阿胡拉马兹达进行崇拜的仪式中非常虔敬——但是薛西斯也有传统波斯人的天赋,能够利用外国人的宗教情感实现自己的目的,因此在靠近赫勒斯滂的一个地方伺机停下来。这里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小土丘,而在希腊人看来则大有深意:这里就是特洛伊。薛西斯下令祭司们在此祭酒,然后特意宣布希腊人迫使他代表复仇之神清算阿伽门农犯下的屠杀罪行,这让希腊人感到无比恐惧。万王之王将要亲自为特洛伊战争中遭到屠杀的亚洲人复仇,雅典和特洛伊则很快就要被毁灭。
这时,佩西斯特拉提达伊一定会在旁边悄悄提出建议,因此国王派人驱赶1000头牛来到小山上,焚烧后当作献给雅典娜的祭品。这位女神一直以厌恶特洛伊人著称,也许会觉得这个举动非常愚蠢——但是薛西斯却觉得,向雅典的保护神表示出这番崇高敬意也足以向雅典表示看法。在那个城市中被崇拜的雅典娜并不是真正的奥林匹亚神祇,而是以她的形象出现的某个魔鬼,是信奉恶灵和魔鬼的人之一,是谎言的奴仆。万王之王虽然发誓要焚毁卫城,但并不是真正女神的敌人,在佩西斯特拉提达伊的陪伴下,对女神的崇拜很快就会重建起来。只有波斯统治雅典才能让女神回到自己古老的家乡——而这一刻,就在公元前480年的春天逐渐临近了。
伟大的国王站在特洛伊的山顶,越过当年无数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曾经死斗过的平原,可以看见远处赫勒斯滂闪烁着微光。沿着海峡向前,在更远的地方,亚洲和欧洲之间仅仅相隔数英里的海面,两派浮桥已经完工,等待着大军到来,浮桥用铁链紧紧地将两个大陆连接起来,迎击着海流和风浪的冲击。这个冬天已经有两座浮桥被狂风吹断,但是波斯最高指挥部砍掉了几个工程师的脑袋,以儆效尤,动用大量剩余的船只和人力,很快就修复了浮桥。甚至连赫勒斯滂自身也变得驯服了:人们象征性地鞭打了水面,并将一副镣铐投进水中,海面从此变得风平浪静。现在薛西斯已经从青草如茵的特洛伊山上下来,万事俱备:军队已经云集在桥头附近的城市阿比多斯的海岸和平原上;舰队则驶入海峡,船桨搅动,鱼虾不宁。当地人以合适的规模献上欢迎礼物,表达对世界统治者的臣服,他们在岬角上建立了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宝座,可以俯瞰这里令人敬畏的景色。伟大的国王到达这里之后,自然可以坐在这个位子上欣赏景色。
“从他坐的地方远眺海湾,可以将整个军队和舰队一览无余……后来他看到整个赫勒斯滂布满了各种船只,阿比多斯的海岸和原野上到处都是人。薛西斯感到自己的确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62整个世界就在他的面前:这是彻底统治世界的景象,没有任何国王曾经看到过。当然这也意味着威胁。征召世界各地的人参军也许是一个浮夸、矫揉造作的狂想曲,但是这次阅兵却在表象之下露出可怕的牙齿。虽然国王已经为这次阅兵感到心醉神迷,但他仍然关心着军队的数量和素质,他派出使节们到各个海军先遣队中,通知他们举行操桨竞赛展示各自的水平。这样的划船比赛只举行了一次——胜利者毫无疑问是西顿人——国王就下令准备渡海了。
准备工作从下午开始,一直进行到第二天凌晨。当他们右侧的地平面开始变白,“不死战士”头戴桂冠,手持长矛,枪尖向下,列队站在东侧桥旁;而在远处,从另一座桥传来阵阵驮畜的声音,马嘶驼叫;熊熊燃烧的火盆中因焚香冒出的烟气,滚滚升上天空,迎接破晓。万王之王亲自穿过“不死战士”的队伍,踏上铺在桥头的桃金娘树枝。这个时候,海峡对岸欧洲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突然,东方的第一束曙光照射到赫勒斯滂,薛西斯亲手将黄金酒杯中的葡萄酒倒入大海,向上天祈求自己伟大的事业获得成功。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把金杯投入了黑色的海流之中,然后又投入了一只金碗,最后投入一柄金剑。仪式结束,军队开始过海。当“不死战士”踏上吱嘎作响的浮桥时,太阳的光线正好照射到这支队伍,阳光被长矛上的金、银苹果反射,因此当他们前进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是一队移动着的光点。[1]整个部队从亚洲跨过海峡进入欧洲花了7天时间。军队从东面的浮桥经过;辎重车队则从西面的浮桥经过。没有人准确地知道薛西斯本人何时经过这座浮桥,有人说在第二天,也有人认为他是最后一个经过的人。无论怎样,可以肯定的是,全体远征军在过桥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纰漏——见证这个过程的人都得承认其成功,整个工程不是凡人所能为的,有如神助。难怪一名希腊人看到万王之王经过的时候,惊呼道:“噢,宙斯,你为何费尽心机地变化成一名来自波斯的凡人模样,还给自己取名叫薛西斯,为何号召整个世界跟随你的脚步,为何非要把希腊彻底消灭才能罢休?你显然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用更简单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啊!”63
你们的命运,斯巴达辽阔土地上的居民们啊, 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座伟大而著名的城邦毁在佩尔修斯子孙的手中。 或者,拉斯第蒙境内的每一个人, 都必须哀悼赫拉克勒斯家族后人中的一位国王死去。67这的确是耐人深思的话。看起来不仅等于宣判了列奥尼达或者勒奥提基达斯的死刑,而且似乎还预示了斯巴达的覆灭,这番话带有典型的德尔斐式语焉不详、骇人听闻的口吻。究竟谁是“佩尔修斯的子孙”?是波斯人还是阿戈斯人,抑或两者都是?到了春天在地峡举行联盟大会的时候,只能采用折中办法来帮助解决当前最危急紧迫的问题。在使节们的面前,波斯人虽然还在遥远的亚洲前线,但是日益逼近;而他们还要警惕身后紧紧盯着自己的阿戈斯人:两者都是佩尔修斯的子孙。毫无疑问,斯巴达的代表个个提心吊胆。 我们不清楚列奥尼达和勒奥提基达斯是否也在代表之中。习惯上斯巴达的国王不会充当自己的大使参加各类活动,但是列奥尼达代表了王室成员中较年长的成员以及联军的最高指挥官,因此一定愿意亲自了解各种情报。假如他确实听取了地峡大会的简报,肯定觉得这是一次令人气馁的活动。完全不同于去年秋天充满希望的那次会议,这次集会没能吸收任何新的成员。很多国家都像阿戈斯一样借口说阿波罗指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而最令人感到失望的莫过于曾经让他们寄托过深切希望的叙拉古僭主。吉朗由于已经对即将到来的迦太基挑战自顾不暇,因此不愿意派出一兵一船,但是又不愿颜面扫地地承认这一点,于是就仿照着阿戈斯人的方法让自己脱身。首先他要求拥有整个希腊军队的绝对领导权;随后又折中提出只要得到陆军或者舰队两方面领导权之一即可。当联军使者如他们所料的那样,愤怒地拒绝这些要求之后,吉朗轻蔑地嘲笑:“我的朋友们,看起来你们并不缺少领袖,现在只不过需要找到足够的人来让他们领导。”68 这个打击似乎摧毁了希腊人所有梦想组织海陆两栖防御的希望。如果重甲步兵部队能够找到合适的山区小路把守,还有希望将蛮族的游牧部落困住,但是如果没有吉朗的200艘三段桡船,根本不可能与波斯在海上抗衡。当然地米斯托克利不同意这个看法,但是这个春天,他难以说服自己的同胞们到海上作战。不光只有斯巴达人在冬天中战战兢兢。雅典人在自己的新舰队上花销靡费,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现在也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全部战略了。很多人痛心疾首,愈发坚定地怀念起马拉松战役的辉煌。波斯国王步步紧逼,越来越多经历过那次胜利的老兵——都是一些勇敢、坚毅、保守的重甲步兵阶层——迫切渴望将手中的桨在地米斯托克利的头上砸个粉碎,然后在陆地上再次给蛮族人重创。提出这个异想天开念头的地米斯托克利,遭到了阿里斯提德陶片放逐的打击,几乎被从指挥官的职位上撤下来。完全依靠贿赂对手退选的方式,他才得以勉强通过年度选举进入将军司令部。他的威信已经衰弱——在雅典的敌人们知道,在地峡开会的代表们也知道。地米斯托克利再也没办法仗势欺人了。 这时候,在一片军心动摇、沮丧无望的情绪中,一群来自色萨利的牧场贵族、头戴遮阳帽、体壮如牛的家伙占据了主动权。这些不速之客强烈要求士气低下的联军关注北方。虽然色萨利地势平坦开阔,特别适于波斯骑兵驰骋,令人担忧,但是这片土地的四周都被群山环抱,让人们在尘土飞扬的原野上逐渐看到了位置绝佳的天然要塞。其中气势最令人难忘的位于遥远的北方,与波斯控制的马其顿相邻。色萨利贵族建议联军在这里驻守。代表们兴趣大增,他们和希腊人一样大多数生活在偏狭的小地方,对他们来说,色萨利还是一片未知的土地,不仅遥远而且险恶,那里遍地牛羊、谷物丰盛,同样也到处都是女巫——人人都听说过奥林匹斯山以及近邻的欧萨山(Ossa),两座山峰标示了这片土地的北界。很多代表也听说过滕佩山谷(Tempe),这是一条位于奥林匹斯山和欧萨山之间只有5英里长的狭窄小路,小路两旁壁立千仞,人们猜想只有波塞冬的三叉戟才能把峭壁劈成这般模样。色萨利人向代表们肯定,任何南下的军队必须经过这条峡谷:希腊人只需要派兵前往色萨利驻守滕佩山谷,就可以阻止波斯国王。这看起来简直是完美的论述,甚至连斯巴达人都被说服了;但实现这个计划,必须要把他们的军队派往远离舒适的伯罗奔尼撒的危险地方。各个城邦召集了一万名重甲步兵准备远征:这和马拉松战场上抗击蛮族的士兵数量相当。一名斯巴达人埃乌艾涅托斯(Euainetus)被任命为全权指挥官。雅典人的分队则由地米斯托克利指挥。 几周之后,整个远征计划却不光彩地流产了。色萨利人花言巧语地劝说联军出发,但后来被发现省略了很多困难的细节。首先,色萨利的一个党派已经和波斯人联合。其次,滕佩山谷并不是穿越北部山区的唯一通道。第三,整个地区自从色萨利的统治集团分裂之后,几年以来早已布满敌人的耳目,某个党派正在寻找机会消灭自己的对手,主动找到薛西斯的间谍头目,并劝说他们的主子发动侵略。联军难以找到牢不可破的阵地保护自己,反而一步步落入陷阱。埃乌艾涅托斯和地米斯托克利的后方内战的苗头逐渐显露,而又没有机会防守色萨利山区的各处通道,于是决定减少损失,立刻返回,不再继续前进到滕佩山谷修筑工事。毫无疑问,这才是最正确的决定,虽然拯救了一万人的性命,但是撤军的耻辱还是让希腊其他部分都感到惊恐。色萨利各个内讧的党派现在被彻底放弃在蛮族手中,开始疯狂地投向敌人;南方各个城市中的卖国贼更加确信自己的观点,自诩为现实主义者;而主张继续战斗的人则陷入了无助的绝望之中。面对着不断增强的威胁日益临近,联军似乎只剩下最后一条策略:撤退。有关波斯人不可战胜的议论甚嚣尘上,甚至在主张抵抗的城市中,这样的论调也非常流行。5月底,波斯国王率领大军安全渡过赫勒斯滂的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彻了整个希腊。69 雅典对这个惊雷体会得尤为真切——战略上的僵局显得愈发可怕和不幸。他们面对的前景不同于其他城邦居民的战败,他们的命运将会是被彻底消灭,雅典人在穷途末路之中向阿波罗寻求指引。70雅典的使者离开阿提卡,谨慎地绕过底比斯,爬过帕尔纳索斯山脚,很快就到达屈曲盘绕的孤独道路,这条路从犬牙交错的山峰和山岩通向德尔斐。他们来到这里,要先经过喧闹华丽的克拉斯塔利安泉水旁的圣所,在冰冷的圣水中沐浴之后才能向神庙背后永恒的圣火奉献牺牲。进入圣所内部,朝向远端,在大堆古老的珍宝中,隐约可见皮提亚正在深沉的阴影中等着自己。无论是和那块被网罩起来的“脐石”、神圣的月桂树、神灵的七弦琴还是任何装满旁边密室的珍宝相比,这位穿着女孩服装的老妇人皮提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怪物,和阿波罗的黄金混酒钵毫不相称。她站在高高的大锅炉上面,蒸汽已经滚滚冒出来,熏蒸着分开的两腿,在少女的衣服下面缭绕,皮提亚在预言的迷狂之中战栗着,已经入定。在祭司的指引之下,雅典人坐在门口旁边的座位上,而皮提亚还没等听见他们提问就由于神灵附体马上开始抽搐。她开始大叫,变了声音仿佛被人殴打一样:“可怜的人啊,你们为何还坐着不动?赶紧离开这里,逃吧,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这番话在号叫中倾泻而出,韵律野蛮,仿佛呈现出一片尸横遍野、战火纷飞、毁灭一切的图景。战神的车驾来了,西徐亚人战车的轮声滚滚,只留下大厦倾颓之后的断壁残垣。雅典人的神庙将被焚毁,城邦将陷入血光之灾。“走吧,赶紧离开圣所,悲伤哭泣去吧!”71 雅典使者跌跌撞撞地走回到阳光之下,不知所措,只有按照皮提亚指出的办法,沉浸在绝望悲伤的情绪中。这么说来,一切都已经决定:他们城邦的荣誉注定要被毁灭。真是这样的吗?一名祭司似乎和雅典一样被皮提亚的幻觉吓倒,匆匆赶上使者们,劝告他们第二次请求神谕。对一个怀疑论者来说,这就像是两面下注一样。但是或许真是这样;祭司们毕竟要考虑自己的未来。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为了不冒犯波斯国王的焦虑,不能将全部筹码都押在被波斯利用的地方。每一个可能性——甚至像希腊人取得胜利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都要弄清楚。也许祭司们完全是出于策略性的考虑,允许为雅典的客人们保留一丝希望。 克勒奥墨涅斯不幸的命运已经告诉我们,玩世不恭的态度可能会过头,必须认真对待神谕中任何细微的含混之处。轻视德尔斐就意味着轻视神灵。祭司们给雅典人的建议背后存在一种假设——阿波罗给予他们任何悲观的预言,都可以用另外一个较为乐观的预言来加以调和——这完全不是牵强附会。显然,神的智慧一定是神秘而无限的。在阿波罗这里,事情本质很少和他们表面看起来一样。如果德尔斐真的和大多数希腊人认为的那样,确实是通向超自然力量的大门,那么通过它看到的未来也一定会像火焰一样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然后,雅典人听从了祭司们的建议,而皮提亚看到他们第二次前来,也有些窘迫,重新陷入了迷狂之中,吟咏出一首新的预言。她警告说:“雅典娜用尽一切雄辩和机敏的方式祈求,都不能平息奥林匹亚宙斯的怒气。”这些话让人觉得更加沮丧,但是突然,一丝希望产生了,皮提亚吟唱道:“然而……”
然而——我给你们一个坚定的诺言: 阿提卡境内的所有事物都将倒下; 的确,这包括神圣的山谷和附近的群峰, 但唯有木头围墙保留下来,只有木头的围墙能幸存, 这就是宙斯给雅典娜的保证,也是给你们和你们孩子们的援助。 骑在马上的人以及走路的人,所有从亚洲浩荡而来的人: 一旦和你们面对面相见,就会立刻撤退。 神圣的萨拉米斯——你将被很多母亲的儿子当作坟墓, 这一刻不是在播种时节,就是在收获时分。72说完了这段神秘的话,皮提亚突然从入定中醒过来;阿波罗神庙中的一切又重新陷入沉寂之中。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雅典使者还是没法完全弄清,但是也意识到她第二次说出的韵文要比先前动听得多,于是高兴地记下来带回雅典。人们费尽心机将这段神谕反复捉摸,争论不休却茫然如故。尤其是从整个段落来看,“木头围墙”的意思自相矛盾。地米斯托克利的对手显示出横向思维的高超智慧,认为它指的就是在厄瑞克透斯时代围绕卫城山顶编制的篱笆墙。地米斯托克利则更为善辩,认为这说的是船只。他说,为何皮提亚要特别提到萨拉米斯?而反对者则反驳道,她完全没提到什么人的母亲——是希腊人还是蛮族人——将要为儿子哭泣。地米斯托克利立刻反驳,的确如此,但是她为何要将萨拉米斯称作“神圣的”?争论仍然在持续。 只有市民大会投票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这就是阿波罗的智慧:给雅典人送出的神谕不仅反映了雅典人内心的疑惑,而且还迫使他们自己解决。这就是民主政治中的公民,雅典人面对自己最重大的考验;也只有民主政治中的公民才能够完美地决定该如何面对它。正式讨论神谕的日期被定在6月初的某一天,当然对所有人来说这同样决定他们在即将来临的战争中该如何作战。波斯国王的军队距离这座城市仅有数周路程,雅典人民不能再继续支吾搪塞。最后他们必须决定支持地米斯托克利及其策略,或者完全反对。 辩论地点就设在民主国家为自己兴建的第一座也是最重要的纪念物中:25年前,人们在普尼克斯山上挖出了巨大的集会地。人们在尘土和百里香的气息中就座,每一位投票者都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全景敞开在自己的面前,可以看到这片雅典人最初诞生的神圣风景。远处的色彩、潘泰利孔山和通向马拉松的大道都在阿提卡灿烂的阳光中变得明晃晃。近处,坐落着阿戈拉、两座刺杀僭主的英雄人像以及其他新生民权的纪念物。右手边就是神圣的、高耸入云的卫城。山顶上还凌乱地树立着贵族政治的遗物——家庙、雕像以及奉献用的盾牌和青铜器——即便在这处最为神圣的所在,也有新秩序的重要标记。例如那座古老但是简陋的雅典娜·波利阿斯神庙,曾经被当作布塔德家族独家占有的陈列馆,现在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民主制度建立10年之内重新修建起来的辉煌建筑,更能体现女神以及雅典人们的尊严。之前阿克迈翁在城中修建的浮华神殿也被拆除,恰如陶片放逐法消灭了这个家族的政治基础。在原址上,正在兴修一座新的宏伟庙宇,为了纪念马拉松战役的辉煌胜利,也为表达对雅典娜保护人们的感谢。从普尼克斯望过去,投票者已经可以透过脚手架看到接近完工的外形。如此充满爱意的工程,这样意义重大的地点,这样一座城市:难道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吗?不能交给蛮族人和那不虔诚的战火。 然而这关键的一天将要最后讨论是否放弃城市,决定着希腊——或许整个欧洲——的历史,地米斯托克利的确是这样想的。不仅如此,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决定,就意味着自己全部的海军政策都付之东流。即便每一个能劳动的公民都坐在划桨的位子上,雅典舰队配备的人员仍然严重不足。没法余下任何一个可以战斗的男子去守卫什么卫城山上的“木头围墙”,或者雅典其他的某个地方。男女老幼都必须撤离,这座城市只能“交给雅典娜自己,雅典城的女主人以及其他众神”。73当然,地米斯托克利还认为,蛮族人或许会在阿提卡北部地区停留。这样的话,只要有雅典人掌握着的舰队,就可以要求斯巴达人和其他联军坚守陆地上的防线。伯罗奔尼撒人是否还会再次冒险远离自己的家园,突出地峡,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答案。如果雅典人还希望说服斯巴达人不要放弃阿提卡,除了自己身先士卒之外别无选择。地米斯托克利肯定已经为同胞们献出无数鲜血、力量、泪水和汗水。现在他不能让他们在海岸上与侵略者作战。为了自己不投降,人们只能交出雅典:这个策略的确大胆,而且自相矛盾,以上就是地米斯托克利对雅典人民做出的请求。 我们无从知晓他是否善于运用雄辩术达到目的,也不知道他说出了多少令人难忘发人深省的句子:他的讲演内容完全没能流传下来。只有市民大会的投票结果告诉我们这次讲演振奋、生动的程度——地米斯托克利大胆的提议居然通过了投票表决。雅典人民以最大的勇气面对自己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刻,决定面对海洋当中任何陌生的因素,并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于一个其野心令很多人非常害怕的人手中。看起来再也没有哪个雅典人怀疑地米斯托克利拥有“在正确的时机用正确的办法解决危机的绝对天才”;74或许只有在灾难的边缘,人们才会认识到他异于常人的远见。在正常条件下,民主政体无法容忍天才。然而,这个夏天的条件完全不正常;因此雅典人非但没有惩罚地米斯托克利继续谈论波斯的威胁,反而选举他担当自己的领袖。在雅典所面临的危机情况之中,再也不能容忍对天才的怀疑。因此,按照地米斯托克利本人所坚持的意见,很多遭到陶片放逐的人被紧急召回雅典,“以便全体雅典人能够万众一心地对抗蛮族”。75而米太亚德的儿子客蒙不同于其他人,完全继承了马拉松的传统,他带领一队雅典的精英青年穿过克拉墨科斯登上卫城,并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将自己战马的鞍鞯奉献给雅典娜,随后拿起盾牌率领同伴冲向了皮赖乌斯。“他用这样的方式向整个城邦宣告:现在不再需要骑马作战,而要在浪涛中搏击。”76 雅典终于统一了意见,接下来需要劝说同盟们加入自己的队伍。地米斯托克利掉头前往地峡,行动非常有力;尽管曾经在出征滕佩山谷过程中失败,但伯罗奔尼撒方面也不反对第二次突出地峡。毕竟有雅典舰队保证他们的海岸线和阿提卡的海岸一样安全;而且对地米斯托克利来说,远征色萨利并不完全是浪费时间,已经让他们确定了围困波斯舰队的最佳地点。在优卑亚岛北端和大陆之间有一处海峡宽度仅有6英里,这里就是阻击的最佳地段;从这里向西40英里的陆地上还有一处更为狭窄的关隘名叫温泉关。如果舰队和陆军可以前后呼应行动,即使面对数量巨大的敌人也完全有希望把守住海峡和关口。在地米斯托克利的鼓舞下,雅典人已经投票同意派遣100艘战船前往优卑亚岛;现在联军的代表正在地峡处,在地米斯托克利的劝说下联军肯定也投票支持这项战略。科林斯、埃伊纳、梅加拉以及其他较小的海军都同意派遣分舰队支持雅典舰队;斯巴达则率领一支军队前往温泉关。无论如何,最后看来达成了一致。现在,在风暴来临之前的宁静中,只有耐心等待蛮族人的到来。 但是等待的还有更多的东西。6月过去,7月来临,波斯国王还没有到来。关于他进军的各种谣言蜂起:有的说他的军队将河水喝干;有的描绘人们纷纷前来向他献上土和水;还有的描绘他举行的赛舟会、节庆和娱乐阵势豪华。如此这般不一而足,看起来好像他带领队伍穿越欧洲并非为了入侵,而是一次休闲狂欢——当时间从7月进入8月的时候,最佳的作战条件已经错过。不久之后,爱琴海地区已经酷暑难耐,而北方的冷空气则开始频繁活动,夏季的狂风季节——北半球东风带,或者按照希腊人的方式称之为“赫勒斯滂风”——即将来临。德尔斐的祭司们曾经在给联盟的最后消息中告诉他们,“向风祈祷吧,它们会成为希腊的好朋友”。77每个将要随着希腊舰队出海的人都将这个消息铭记在心。 走投无路:公元前480年的希腊
然而有一座城邦之中的人民已经由于波斯国王行动的迟缓而开始失去热情。对斯巴达人来说,想到他们将要在8月的酷暑中保卫温泉关,就觉得难以忍受。距离上一次奥林匹亚运动会已经过去四年了;这几天月亮一点点变圆,等到满月时分,就应该是重新举行运动会的日子。同样令人感到苦恼的还有卡尔涅亚节。这样两个节日的重合预示着一个非同寻常的神圣停战时期的到来。斯巴达人怎么能够破坏它呢?他们一直忍受着被害波斯大使不散阴魂的骚扰,现在根本不敢想象可能再次更加不敬地冒犯神灵的结果。整个伯罗奔尼撒上空飘散着投降的气味,阿戈斯人也意识到,波斯国王不是唯一准备送来神圣报酬的人。斯巴达人绝不可能在8月北上。这样做就是疯狂的犯罪。奥林匹亚休战期神圣不可侵犯。
但蛮族才不是尊重这点顾忌的人。让整个希腊既害怕又期待的8月终于如期而至来到了地峡:波斯人开始沿着奥林匹斯山脚开辟道路。会谈彻底失败。在雅典码头上,人们已经为准备撤离乱作一团,休战的想法完全被人们抛在脑后。或者,从字面上来说,都被带到甲板上(准备妥当)。城中一切可以作战的人员被胡乱编组在一起。有些无关紧要的船只甚至被交给了忠诚的普拉塔亚人,“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勇气和精神来弥补对海洋的无知”。78这样,在保存了足够备用船只保卫自己的领海之后,雅典人成功地出海驶向了优卑亚岛,舰队总数超过他们先前许诺的100艘,达到了127艘。其他城邦——尤以科林斯和埃伊纳最著——同样尽可能地派出了自己的舰队。任何人只要在联军舰队驶过苏尼奥姆岬角向北进军的时候,看到三段桡船一艘艘地经过,船桨搅动着海水,浪花飞溅,都会为这样的场面感到振奋。前往优卑亚岛的先头船只一共有271艘:毫无疑问,和波斯国王所统率的水师相比,这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这支舰队非常勇敢、士气高涨。
按照一年之前在海列尼昂会议上达成的协议,舰队的指挥官由名叫欧律比亚德斯(Eurybiades)的斯巴达人担任。对他的国人来说,这简直是个讽刺。虽然他们仍然担心打破奥林匹亚休战期,但是其他城邦为战争做出的努力激起了他们心中的荣誉感。与那些保卫海洋的人相比,地面上的任务完全是斯巴达人责无旁贷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需要找到一种折中的办法,既可以减轻众神对他们的怒气,同时又能信守自己的承诺。既然在奥林匹亚休战期不能排除全部军队的问题已经被搁置一旁,又为何不能派遣先头部队守卫那个关卡?如果其他城邦看到距离温泉关有200英里之遥的拉斯第蒙都能够派兵出动,而同意派出分队参加,那么斯巴达人即使派出很少的队伍也有望守住阵地。这支队伍必须从所有人中严格挑选出最出色的精英分子。斯巴达向全世界明白无误地宣布他们将派出国王领导这支队伍。
列奥尼达承担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作为王室中非常受人尊敬的长房世系,他认为这毫无疑问是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是其中也有个人的动机。或许被杀害的波斯使节鬼魂并不是在拉斯第蒙的夏天四处游荡的唯一幽灵。十多年前,人们发现克勒奥墨涅斯的大腿和腹部被锋利的匕首切开,痛苦地死在干草堆上。他死于何人之手至今仍然是个谜团——这是对他渎神不敬的惩罚,还是野蛮阴谋的受害者,这一切只有斯巴达的最高司令才能解释清楚。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列奥尼达一定会觉得自己与前任的可怕结局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克勒奥墨涅斯毕竟是他的亲人。虽然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但是诅咒的感觉还在斯巴达8月的酷热中令人感到压抑、不安。列奥尼达在准备接受这项艰难任务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神谕中的险恶话语:要么城邦遭到毁灭,要么“拉斯第蒙境内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哀悼赫拉克勒斯家族后人中的一位国王死去”。这句话肯定还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显然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当年赫拉克勒斯死在温泉关的山上,用火将凡人的血肉烧尽,以便自己能够升进天国,加入众神的行列的故事。列奥尼达解散了专门在战场上保卫国王的300年轻勇士希皮斯小分队,挑选了一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代替他们——“这些人都已经有了儿子”。79这个意图非常明显。无论关口上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是辉煌的胜利还是彻底失败——列奥尼达都将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安排。无论怎样,他都保证要拯救自己的城邦,决不从温泉关后退一步。
[1]关于薛西斯跨过赫勒斯滂的细节,希罗多德的记载最为详尽可信:不死战士前进时,他们手中的长矛尖头向下。亚述的壁画也描绘了几乎同样的情景,希腊人不可能看到这些画面。这既证明了波斯的传统和更早的帝国之间的延续性,还说明作为一名历史学家,希罗多德非常谨慎。
7 走投无路
当他们站在通向战场的道路上时, 他们的灵魂翱翔在天空中, 整个晚上,火光照亮着他们。 数百名勇士,就像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一样 月亮的光辉洒满他们的四周 突然空气陷入寂静,没有一丝风……68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刚刚破晓,在这个最出人意料的时刻,斯基亚托斯岛上突然燃起一道火光。发现敌军。原来希腊巡逻船只遭到了羞辱性的溃败。当星星还在天空中闪烁的时候,不知道从何处突然袭来一支十艘三段桡船的西顿舰队,直扑斯基亚托斯岛——腓尼基人和希腊人不一样,他们掌握了夜间航海的技术。7希腊巡逻船只遭到全面伏击,随后便被战胜。有一艘船几乎立即就投降了,其中最英俊的俘虏在船首上被当作奉献给神灵的牺牲割断了喉咙,这是西顿人的第一次杀戮。相对而言,第二艘船经过激烈战斗后才被占领。敌人被其中一位希腊水兵的勇气所征服,虽然最后将他制服,但是还用没药为他疗伤,给伤口缠上绷带,并像战争英雄一样款待他。第三艘是雅典的三段桡船,成功地摆脱了追击,但搁浅在一处泥泞的河口中。希腊自由保卫战的开始阶段并不太光彩。 这个时候,阿特弥西乌姆已经陷入一片惶恐和混乱。水手们并不清楚斯基亚托斯岛上的烽火是否表示蛮族人的整支舰队都已经到来,磕磕绊绊地在鹅卵石中挣扎,涉水穿过浅海拼命把自己的船只拖下水。几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敌军继续前来的迹象,于是人们确认那几艘西顿船只并非先头舰队,只不过执行侦察任务。但仍然获得了一次计划之外的胜利:希腊巡逻船只在斯基亚托斯和大陆之间的海域绕行,发现三艘敌军三段桡船触礁沉没。无论怎样,阿特弥西乌姆的希腊人还在继续把舰队拖下水,船只一进入海中就立刻惊慌失措地驶向海峡。他们让人觉得胆小懦弱,完全没有试图前去解救被西顿人俘虏的船只;而且在暗礁处修建了航标的时候还故意表现出自己的惊慌失措。希腊人好像在炫耀自己道德败坏的一面,希望这些消息能够传到波斯最高指挥部那里。 也许真是这样。当然,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强大压力,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抽搐。联军舰队最高指挥官欧律比亚德斯算不上最有士气的将领。作为一名斯巴达人,身处船上,远离伯罗奔尼撒两方面因素都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他一直对联军抱怨,说“波斯人在海上不可战胜”。8而且,虽然身为司令,他却几乎无法履行指挥职责。希腊舰队的实际领导权掌握在其中最大的分舰队长官手中——地米斯托克利一直主张坚守前方阵线。这样他又为何批准从阿特弥西乌姆撤退呢?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怀疑他的决心:他曾经参加过马拉松战役;也知道该如何面对蛮族人不轻易掉头逃跑,甚至还会记得当年庆祝胜利时候的情形。他和自己的战友们曾经坚守在中军,被敌人步步紧逼,顶住蛮族人最猛烈的进攻,直到两翼军队重新合围,彻底打败波斯军队。如果有敌人敢于自诩为不可战胜,那么甚至可以用狡猾的手段将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转化为不利条件:这就是地米斯托克利在从前与敌人交手的过程中学习到的经验。因此可能是他下令从阿特弥西乌姆撤军。在波斯战舰的面前撤军,将他们引诱到优卑亚狭窄的海峡中,在狭小的空间中袭击对方——或许还能消灭对手。这样有很大的风险——但是在对付米底人的时候冒险是有用的。 然而一切并非偶然。圈套一触即发——但始终没有人上钩。一整天过去了,优卑亚高处的瞭望员一直报告马格涅西亚方面的海域没有敌舰。希腊战舰非但没有返回阿特弥西乌姆,反而进一步撤退到更南方的地点,直到卡尔基斯为止,才让筋疲力尽的桨手松一口气。他们在这里靠近优卑亚海岸西侧停泊,等待着瞭望人员传来波斯舰队动向的消息,希腊人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理想,既可以朝相对安全的阿提卡海岸发起冲锋,也可以撤回原路掩护列奥尼达的侧翼。而桨手们躲在如盾牌一样把他们遮蔽起来的优卑亚山脊后面,可以不必在阿特弥西乌姆海滩上曝晒,暂时免受暑热的折磨——这就是每年夏末都会随着赫勒斯滂风一起到来的闷热。爱琴海一带的水手都知道不能相信8月12号之后的天气——这个日子已经过去了。时间还在一天天地流走。仍然没有任何关于波斯舰队的消息传来。盘踞在卡尔基斯的希腊人丝毫不敢懈怠,紧紧盯着优卑亚岛山顶的烽火,脚趾头浸在清凉的海水中,按照阿波罗的指示:向风祈祷。 坚守并等待的人们都在祈祷。如果列奥尼达在孤军把守温泉关的时候已经准备随时赴死,而地米斯托克利则下定了求生的决心。在希腊的传统中,虽然能够保护自我者堪称英雄,但是背井离乡,长途远征,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一次勇气和毅力的考验,纵使战死疆场也同样光荣。阿基里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另类母亲的祝福,宁肯英年早逝而获得不灭荣誉,放弃幸福生活到老的命运;但是荷马在他第二部伟大的史诗中,则歌颂了一个做出完全不同选择的人的探险生涯。奥德修斯和地米斯托克利一样胸怀广大,而且还是一个“灵活多变的人”,在洗劫特洛伊之后别无所求,只希望回到家乡与妻子团聚。这就是雅典娜称赞并最钟爱他的原因:因为“在一切人类之中”,她对奥德修斯说,“你是最善于运用计谋、编造故事的,而我在众神之中以智慧著称,也非常狡猾机敏。”9因此她喜爱雅典人,他们是希腊人中最聪明的民族;无论何时,有些看似无可奈何的事情突现转机,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突然得到解决,人们就知道雅典娜给予了帮助。地米斯托克利权衡战场中的利弊,脑海中浮现出全新的战略,不再只局限于向北风祈祷了。 “和雅典娜站在一起会让你自己的手变得灵巧”,这句谚语完全正确。10几乎在一瞬之间,地米斯托克利就已经从手中失去主动权。他下一步行动完全取决于他人:波斯人——以及风神。一切仍然没有进展——温度还在持续升高。大约在希腊人放弃阿特弥西乌姆阵地之后过了十多天,终于听到了行动的号声。一艘三十桨小船在一位雅典人——地米斯托克利的密友阿布罗尼科斯(Abronichus)的率领下急速赶往卡尔基斯。起先大家约定在战争打响之后由他来担任列奥尼达和希腊舰队之间的联络官。阿布罗尼科斯为朋友带来了不安的消息。似乎那场虚张声势的战斗已经结束。波斯国王的军队开往了温泉关。米底人兵临“热门”城下。
随后这一万人绝尘而去。他们的路线从热门以西几英里处开始,此地也在特拉基斯和阿索波斯山谷以西。36登山之前还可以看到平原上开始点燃营火,但不久营地就消失了。在厄菲阿尔特的带领下,人们很快找到了小路,此时天空中万里无云,卡尔涅亚节日时的满月令8月天空中明亮的星星都显得黯淡。在月色中,不死战士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行军,绕过了特拉基斯峭壁上的辽阔高原,进入一条峡谷,然后跨越了阿索波斯河,沿着河对岸的路走向更深的山谷。到目前为止,这些人并没有被随身的武器和装甲累倒,反而还能够继续前进。大约又走了几个小时,穿过橡树和松树林带后,他们到达了另外一片辽阔原野的边缘,对面是更多的树木,间或有开阔的草地,小路继续向前延伸,虽然地势还在上升,但是已经非常平缓。这些不死战士加快脚步,开始绕过挡在他们和温泉关之间的高山,此山挡在他们的视野和东边的地平面之间。星光逐渐褪去,行军中的波斯人察觉到清晨降临,代表阿胡拉马兹达永恒光辉的太阳,很快就会升起在热门上空,道路也渐渐平坦起来。不死战士进入一片橡树林,在树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前方的道路。不仅因为天空逐渐变亮,而且最近几场大风将头顶上的树枝吹掉了不少,干燥的枝叶在脚下吱嘎作响。突然,一声清脆的铃声穿透了一万双前进脚步发出的沙沙声:这是金属的声响。
不死战士的指挥官往树林边缘走去,让他惊慌失措的是一队重甲步兵堵住了去路。显然这是一次不期而遇,因为希腊人还在忙于穿戴甲胄;但是叙达尔涅斯曾在热门见识过斯巴达人的厉害,试图将这些人同他们联系在一起。厄菲阿尔特向主子指出,敌人中间没有穿戴那些猩红色的束腰短上衣和斗篷的,肯定不是列奥尼达的人,而是其他城邦的士兵,很可能来自福基斯,叙达尔涅斯才立刻下令进攻。不死战士向这些列队一半的人万箭齐发,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由于没有斯巴达指挥官领导,这些福基斯人缺乏战术意识,想当然地认为蛮族人夜间发动了进攻,目的就是为了消灭自己,立刻作鸟兽散,逃往附近的山顶上。然后才重新坚定信心勇敢战斗——但是不死战士已经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他们,继续沿着大路前进。
叙达尔涅斯开始向热门进军,但是也担心某个福基斯人逃兵从小路提前赶到列奥尼达面前报信。这个念头未必会让他太担心;波斯的战略向来就是提前警告希腊人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在日出之前,不死战士尚未粉碎福基斯人的时候,波斯营地中就有叛逃者溜进了热门。这是一个伊奥尼亚人堤耳塔斯提阿德斯(Tyrrhastiades)——似乎完全出于关心希腊同胞的心情而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是看起来更像是波斯人采用的一条阴谋诡计。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敢主动献身,尤其是此人来到希腊阵营中的时机仿佛经过了精心计算一样。这时,已经来不及支援福基斯人,他却劝告列奥尼达抓紧时间撤军。这显然完全是波斯国王希望他做的事情:因为如果希腊人继续坚守热门,两线作战的话,也许还可以坚持上几天。而如果让波斯骑兵在撤退的开阔大路追上的话,则可以轻而易举歼灭之。如此,则关隘打通,5000希腊重甲步兵从作战名单上被消除,波斯国王将很快迎来胜利。
列奥尼达会上钩吗?身为联军总司令,只能孤注一掷地避免全军覆没,而作为斯巴达国王也曾经发誓不放弃温泉关,他有第三个选择。从前人们相信可以根据牺牲的公羊肠子判断即将发生的灾难,他召集起各个分队泪眼朦胧的领队举行一次会议。除了少数人反对立刻撤军之外,与会的大部分人员在混乱和惊恐的心情中自然赞同马上采取行动。列奥尼达平息了喧哗之后宣布将和自己的亲兵坚守抗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随后积极地命令主力部队尽快撤离,以保存实力伺机再战。固执的铁司佩亚人也拒绝离开岗位;还有底比斯人因为他们的城邦注定要投降,自己除了被消灭别无出路,所以也做出了同样表示。37列奥尼达还命令希洛人留在热门,帮助斯巴达人筹备战斗,或者充当轻装步兵。为他们主子的自由事业而死。总数大约有1500人的守军,用汗津津的手抓着自己的武器,看着清晨第一束阳光照射在自己的脸上,努力不让表情流露出心中的情绪——无论是轻蔑、顺从抑或羡慕——看着自己的战友收拾行囊,开拔向南方撤退。38等撤军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飞扬的尘土在清晨的凉意中慢慢落下,这支小小的守军独自留在了这座关隘狭小恶臭的空间中。卡利德罗谟西向的山坡上一片宁静,虽然此刻叙达尔涅斯率领不死战士正在沿着这里下山,但也没有惊动守军,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蛮族正在靠近。同样在西门外也没有任何动静。列奥尼达让自己的士兵“饱餐早饭,因为今夜我们就将在冥界晚餐了”。39
与此同时,在国王的帐篷内,早餐也在进行之中,毫无疑问气氛要更为轻松。其中薛西斯的心情尤为放松:虽然他早上起床之后就在黎明时分向太阳祭酒,希望叙达尔涅斯有机会在他正面发起冲锋之前能够到达关隘。大约到了9点左右的时候,他对将领们点点头,庞大的军队终于开始发动冲锋。他们一步步逼近关口,尸臭、蚊蝇飞舞的嗡嗡声变得越来越重,烈日当头、尘土飞扬;进入热门之后,他们就看到面前堆积如山的死去的战友,有的腹部肿胀、有的被劈成两半、有的被当胸贯穿,各种脏器遍地横流。而敌人们并没有像前两天战斗的时候那样躲在中门的城墙后面,而是列队在开阔地面,这次他们没有分批交替作战,而仅仅列出一支怒气勃发的队伍。有一瞬间,波斯国王的军队被这样一群铜头铁臂的人吓住,甚至开始退缩,军官们挥舞皮鞭驱赶着人们前进。虽然希腊的宣传常常对敌人极尽轻蔑描写之能事,但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波斯指挥官在衡量了对手的数量之后,认为人数可以产生更大的作用,决定发起最后的进攻;至少在战场上,大批未经训练的新兵的作用,只不过是为了用来消耗希腊士兵的长矛。这些倒霉的新兵,陷入己方军事策略和希腊方面可怕的铜墙铁壁之间,毫无选择只能迎着头皮向前冲。他们不是死在盾墙上,就是溺毙在浅滩里,成百上千的人不断战死,慢慢地,希腊人的长矛也逐渐变成了碎片。
大约在所有的长矛都被折断之后,波斯的精英部队终于出场开始杀戮。完全像《伊利亚特》描写的那样,这场战争后来变成了勇者之间的战斗,“喊杀声和胜利的欢呼声混在一起”。40大流士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兄弟战死了,列奥尼达本人也战死了。一切完全像荷马史诗中描写的一样,这场殊死战斗在国王的尸体上继续着,斯巴达人用尽一切办法才将国王的尸体拖到一处暂时安全的地方。但是很快,他们身后热门东侧出口外山坡上树丛中闪现出刀光剑影:不死战士赶到了。现在希腊人陷入四面包围之中,幸存者退守到中门浅滩中的一处小丘上。虽然底比斯人已经逃离部队试图爬上山崖,但斯巴达人和铁司佩亚人仍然坚守阵地。这些人一个个被扎成了马蜂窝,血肉模糊地死在了最后。他们手中的宝剑折断,就用剑柄当武器,甚至用牙齿、拳头和指甲攻击敌人。直到最后一个斯巴达人和铁司佩亚人死去,大地浸满了鲜血,尸体堆积如山,战斗才最后结束,国王终于通过了这里。
薛西斯本人中午的时候进入热门,一方面为波斯的旗帜终于飘扬在战场上空而高兴,另一方面则为战斗的惨烈而难过。国王责任之一,就是安顿这些为他的事业而牺牲的人,他下令挖掘壕沟,将自己的士兵尸体掩埋在其中,并虔诚地覆盖上树叶和尘土。而希腊人的尸体则弃置一旁任由腐烂,少数底比斯人不愿被杀而放下武器投降,他们被锁起来,打上奴隶的烙印。此时他没有心情显示宽宏大量,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虽然经过两天半的战斗,获得了歼灭性的辉煌成绩,并攻破了希腊人固若金汤的防御,但是绝不应该让这么多的守军逃脱毁灭的命运。而第二天下午的报告,又增添了他的小烦恼,据悉,希腊舰队突然在夜间潜逃到安全水域,成功撤离。早上波斯舰队渡海来到阿特弥西乌姆,除了一堆堆仍在冒烟的营火灰烬和啃得干干净净的牛骨头之外,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希腊人从陆地和海上都耻辱地逃走了——但看起来他们决心继续坚持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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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像被扭住脖子的小鸡一样束手就擒。伟大的国王详细分析了温泉关战后的情报,不禁满意地看到敌人正在和他的心理战做垂死挣扎。例如,据报告,希腊海军在沿着优卑亚海岸逃跑的途中还在一处海滩上刻下信号,劝说伊奥尼亚人起义——至少消极怠战。多可笑的把戏!恰逢波斯大军取得了两处重大胜利,玻俄提亚各城匆忙开门投降迎接征服者的时候,怎会有属下胆敢发动起义?尽管军队因为风暴毁坏舰队或由于希腊人从手心溜走而感到闷闷不乐——但是鼓舞斗志的便利条件就在眼前。于是舰队得到一份正式邀请:“来看看我王薛西斯如何对付那些自认为可以击败我们的疯子吧。”41据说很多人都赶来看个究竟,甚至没有足够的船只把所有人带到热门这里来。
人们不光看到希腊人的尸体;不光看到无数带着马鬃一样装饰物的头盔堆积如山,每一个都布满刀痕,也不光看到曾经令斯巴达人骄傲的标志性猩红大氅和束腰短上衣,现在都已破烂不堪,其中最惊人可怕的,足以令每一个伊奥尼亚水手认识到主人的强大:路边竖立着一支木棍,木棍上插着一颗人头。虽然波斯人一直习惯于“比别的民族更加尊重那些战斗中特别出色的人”,42但是现在对列奥尼达没有丝毫的敬意。他是一座被诅咒的城邦之王,怎能指望得到什么好下场?征服者万王之王要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一切谎言的奴仆。
联军总司令这双无法看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已经缩小,并爬满了苍蝇,直勾勾地盯着通向雅典的大道——前方已经洞开,完全没有抵抗。
按照波斯战略家们的预想,这次行动会造成敌人的恐慌。伯罗奔尼撒人的一部分部队重新流传着背叛的传言。傍晚来临的时候,焦虑的水手围住了他们的船长,要求立刻前往地峡,波斯国王的命令让这种气氛变得越发紧张。波斯帝国舰队“兵临萨拉米斯,把守好各自的位置,以逸待劳”,直接在岛外巡逻——以威胁逃跑的路线。5随着落日的光芒逐渐照射在从萨拉米斯到地峡间的海面上,很多伯罗奔尼撒人也变得越来越不服从指挥。
因为他们驻守在萨拉米斯这里,不得不为了防守雅典的疆土而战,如果战败,必然要落到困守海岛的地步。而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家乡就会变得空虚,一旦蛮族人连夜进军,很可能直接攻入伯罗奔尼撒。6这就是波斯人和希腊人这两个民族从第一次接触就开始玩的猫鼠游戏。萨拉米斯岛上发生争执的消息被间谍送到国王那里后,更加坚定了他对敌人性格判断的自信心。现在整个希腊都变得剑拔弩张,也应该到了对手上钩落入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之时。太阳几乎就要完全落下去。在萨拉米斯海外巡逻的舰队得令回港。7这次撤离行动完全被联军舰队看在眼里,现在显然是他们逃往地峡的最佳时机,而且时间紧迫。波斯海军已经在阿特弥西乌姆发现,如果突发的危机事件迫不得已,希腊水手也会在夜间匆忙撤离。伯罗奔尼撒人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次有逃回老家的机会,觉得自己就像那一天夜里一样面对这种大的危机。既然如此,也顾不得雅典人是否愿意同他们一起行动,他们打算利用这个机会逃离海峡。完全像拉德战场上发生的情况一样,希腊舰队即将分裂。 但是薛西斯权衡当夜的情况之后,仍然希望确认。伏击只能尝试一次。不光要造成敌军的分裂;而且还要有人主动投诚。最佳人选肯定就在希腊方面的最高指挥部中。由于波斯情报官员拥有长期有效的策反高层双料间谍的经验。无须指出间谍机构的最高指挥,当年正是由于贿赂了萨摩斯的船长才造成了拉德战场上伊奥尼亚舰队战线的失败。由于拥有这样令人愉快的先例,很难想象国王的间谍在黄金和王家庇护诺言两方面武器的保障下,会在萨拉米斯无用武之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目标又会是谁呢?波斯人熟练地在心理战中对付各种希腊派别,这时肯定会双管齐下。一方面威胁伯罗奔尼撒人,促使他们逃跑,另一方面也一定会造成那些担心被落在后方遭受失败的人发动攻势,其中肯定包括埃伊纳人、梅加拉人和雅典人。 “与我合作的人将会得到丰厚的赠予。”8这句话一向是波斯统治者最大胆的宣言。这个有能力背叛整个希腊舰队,让波斯人赢得战争甚至整个西方的人究竟能从波斯国王那里得到何种奖赏?毫无疑问,其光荣显赫的地位一定无人能及。虽然很多年以来地米斯托克利所属的民族一直在魔鬼控制之下充当谎言的堡垒——并非现在已经被焚烧过的卫城和净化过的雅典。如果现在他们能够主动臣服于驾前做出合适的表示的话,雅典人还有希望获得原谅——甚至还会得到更大的好处,成为国王所钟爱的对象。毕竟世界上没人有权表现得比他更慷慨、大度、仁慈。“我给予的赠礼视帮助我的程度而定。”9 我们不知道地米斯托克利和波斯间谍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暗中背叛和间谍活动的黑幕往往难以揭开——而这一切又远在两千五百多年前。我们只知道在波斯舰队巡逻返航回到法勒隆之后不久,就有报告说希腊指挥官们得到这个令人担心的消息后陷入了互相争斗的状态,有一艘小船悄悄从雅典舰队中离开,驶向海峡对岸。船上是地米斯托克利最信任的奴隶,他儿子的监护人西金诺斯。从这个人的名字具有的弗里吉亚(Phrygia)特点来看,他很可能会说一些波斯语,因为他的家乡是位于吕底亚以东的一个波斯总督领地。10而那些在大陆上迎接他到来的人们也并不感到惊讶,他一上岸就立刻被带到波斯最高指挥部。显然他带来的消息非常急迫:西金诺斯报告说希腊人正打算在当天夜里逃走。地米斯托克利向波斯人提出建议:“只有阻止这些人,你们才能够获得胜利。”与此同时按照这名奴隶的描述,雅典海军出于对联军背信弃义的激愤,“全心全意地支持国王,急切地渴望波斯人获胜”。11如果帝国间谍官员的确完成了和地米斯托克利接洽的任务,现在一定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消息。 这的确是令人迷惑的阴谋。伟大的国王毫无疑问等待着当天晚上情报方面的突破性消息,对此深信不疑。为这个机会制定的特殊计划现在开始悄悄实行了。舰队得到命令准备战斗。桨手们匆匆吃完晚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水手们也在甲板上待命。“在赶往前线的路上,船员们互相开着玩笑”,12战舰一列列地开出了法勒隆港,驶向等待着他们的黑漆漆大海。现在每个人都不敢高声喧哗,因为任意细小的声音都可能惊动敌人。只有统一的划桨声显示出他们不断前进,各个舰队进入了指挥官指定的待命位置。包括两百艘埃及战船在内的一部分舰队包围了整个萨拉米斯南海岸,瞄准海峡最西端的瓶颈,一旦希腊舰队试图从这里逃脱就立刻上前阻击。其他部分则紧紧排成三列,聚集在海峡东面的位置,舰队的指挥官们认为惊恐的伯罗奔尼撒人随时可能从这里逃出。在出口朝向外海一侧有座小岛,被希腊人叫作普叙塔勒亚(Psyttaleia),是奉献给潘神的圣地;国王在这里也做了无情的有效准备,一只400人的步兵驻扎在这里。午夜到来,这支部队“的任务就是直接占据着这里的要道对付那些被冲上岛的落单船只或者落水人员”。13万事俱备,任何一个希腊人都不可能逃脱波斯国王的死亡陷阱。 与此同时,送来消息的西金诺斯也回到了地米斯托克利那里。他的勇气令人惊讶。本来料想到可能会受到更多的审问;的确难以想象为何将他放了回来,除非波斯方面的间谍头目让他给自己的主人稍回什么口信。14但我们已经不能了解这个消息的内容了:这可能是国王的最后条款;或许是特赦他可以在雅典人遭到放逐之前带走自己的家人;或者是许诺他未来在阿提卡可以成为万王之王最青睐的臣下。无论其细节究竟为何,地米斯托克利在听到这消息之后一定感到非常放松,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避免了女儿被贩卖为奴隶的命运,将儿子从阉割刀具之下解救出来,保护了自己的同胞免受屠戮。即使整个希腊舰队第二天清晨都已经被消灭,雅典人最后可以确保得到国王的原谅。 但这只不过是第二种前景,西金诺斯带回来的还有另外更为光辉诱人的可能。即使就在帝国舰队开始秘密行动的时候,希腊海军依然在召开紧急会议,据说“争执依然非常激烈”。15在午夜到来前的某个时刻,地米斯托克利这个时候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仍不断地在会议室进进出出——不断找借口离席。他在门外看到一位老对手,“公正者”阿里斯提德站在阴影中,此人和克桑提普斯等受到陶片放逐的人们一起被召回,并渐渐在民主政治活动的核心机要中取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同一天晚上他前往埃伊纳执行一项任务,在悄悄溜回萨拉米斯的途中,看到波斯舰队不祥的影子已经散开队形布满了海峡出口外的海湾。地米斯托克利对他带来的消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然后坦白地向阿里斯提德承认,这都是他干的——“因为我们的盟友如果不下定最后的决心,那么很可能畏惧动摇,必须让他们自己决定。”然后他拥抱了自己的老对手,恳求阿里斯提德将这个消息带给其他海军将领们,“如果我说出这一切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编造的”。16 当然这一切都让伯罗奔尼撒人变成了可怜的小丑。无怪乎此后的很多年里,雅典人说起这一段往事都兴高采烈。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虽然阿里斯提德通知了希腊将领们舰队已经被波斯人包围的消息,却没有提这看起来是一个自己人玩的把戏。或许有人认为这很容易理解。但令人感到好奇的是,斯巴达人和其他伯罗奔尼撒人即使早就知道地米斯托克利的计谋的全部内容,也没有对这位智力上远胜过他们的人表示出任何一丝的怨恨,反而一致称赞他的聪明和远见。而且,除了我已经提到阿里斯提德向他们通报了遭到包围的情况,希腊海军将领们也没有因此陷入恐慌。完全相反——从早上的情况看来,他们的部署非常严密。对他们来说甚至连波斯封锁也不算意外。好像他们一开始就和地米斯托克利串通一气。 也许真的是这样。萨拉米斯军营中的种种细节在我们看起来就像是缭绕在烟雾之中一样不清晰,或者已经湮灭无闻,或者可以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解释。当然这令人感到沮丧——但是就在这般昏暗中,似乎有某些引人入胜的细节可以勾勒出另外一场隐藏着的战争,这是一次和所有喧嚣冲撞完全不一样的战争。波斯人一向被认为是各种阴谋诡计的正宗专家,毫无疑问,他们的情报官员来到阿提卡的同时肯定也带着身为世界统治者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而国王的海军将领自得的心情在阿特弥西乌姆一定遭到了希腊人行动的打击,因此情报机构也应该警惕类似的情况。联军已经展现出善于运用假象来扰乱敌人视听的能力。而在萨拉米斯,地米斯托克利肯定还会习惯地展示自己善于掌握心理的特点,不仅向波斯间谍呈现了其主人希望看到的东西,而且还表现出自己迫不得已必须这样做的样子。尽管希望看到雅典人叛变,但是如果伯罗奔尼撒将领们未曾大张旗鼓地陷入混乱之中,波斯国王还是会对此深表怀疑。他们是否真发生了争执,已经变成海峡中毫无战斗力无心恋战的乌合之众,抑或仅仅是共同谋划了一次可怕的阴谋,我们都已经无从知晓。唯一确定的事情是如果伯罗奔尼撒将领们在绝望于连夜出逃的计划之后,能够针对被包围在海峡之内的消息做出调整,那么其镇定自若足堪称叹。就像每一次人类历史上重大事件将要发生的时刻一样,破晓时分,希腊各个舰队已经整装待发。 人们猜想,海峡上空突然出现了某种离奇的景象,在清晨阳光中不断加重的紧张气氛几乎触手可及。雅典水手在甲板上就列之前,地米斯托克利对他们发表了一番令人永世难忘的演讲,提请他们“思考人类的天性中什么是最为美好的事情和最坏的事情——并请选择前者”。17可能在这番话尚未来得及发挥让人们怒发冲冠的效果之前,一个突发事件震动了整支舰队:那个自古以来就守卫着希腊各个神庙、山岩和树林的众神之子突然现身在人们面前,后来有的人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幽灵,也有人说看到了一条大蛇悄悄地从海面上游过,有的人听到了身旁的海峡中回荡起战场可怕的厮杀声。希腊最高指挥部鼓舞人们,认为仿佛那些已经死去很久的古代英雄们都从坟墓中站起来抵抗入侵的蛮族人。很可能在阿里斯提德通过波斯交叉封锁,带回来一些宙斯后人、古代埃伊纳英雄的遗物。这项任务无疑非常紧急——其成功程度可以从伯罗奔尼撒人在此前一个晚上紧要关头的表现看出,他们和别人一样充满信心地准备战斗。 这一天的空气中肯定有某种怪异的东西。甚至在国王阵营中的希腊人可能也感觉到上天已经开始反对自己的主人了。在战争开始之前,德马拉托斯走在伊卢西斯海湾旁边的荒地上,看到滨海道路上腾起了滚滚烟尘。这支可能是赶往地峡的波斯军队搅动的尘土,但是和德马拉托斯一起散步的一位投降的雅典人却立刻从“圣路”方向上听出了微弱的歌声唱着“伊阿科斯”:这是他们每年9月前往伊卢西斯朝圣途中快乐高唱的圣歌。当然这完全不可能,虽然现在正好是每年朝圣的时候——除非这“伊阿科斯”是某些超自然力量的队伍在庆祝伊卢西斯伟大密仪,很可能是某些已经永远死去的东西恢复了生命。这个雅典人踩在被烧焦的故土上说出了令人不安的想法。他凝视着那烟尘,慢慢地说:“恐怕,这预示着国王的军队将要遭受某种灾难。”而德马拉托斯对这样的看法非常担心,但是并没有反驳他。他提醒自己的伙伴:“沉默是金,如果你的话被国王听到了,你会掉脑袋。”18 这是非常明智的建议,因为薛西斯已经决心要取得胜利,肯定容不下任何失败论调。在阿特弥西乌姆消灭希腊舰队的企图的失败被他归结为某些臣子没有骨气,失去自信心。为了校正这个问题,他已经向各位船长发出了无法妥协的警告,“如果希腊人成功地避免了他们必须接受的可怕命运,从包围中逃跑,那么所有有关人员都要掉脑袋。”19相反,那些作战勇敢的人则可以得到国王的特别垂青赐予至高荣誉——这在阿特弥西乌姆可未曾有过。因此甚至连希腊桨手们都匆忙地冲向自己的位置,而国王本人,在大群将领、官员和侍从的簇拥之下乘坐战车登上了埃加利奥斯山的南峰,来到“俯瞰海中萨拉米斯的峭壁之上”。他命令就在一座赫拉克勒斯神庙上方将尼赛亚神马勒住。国王从车上下来,首先站在黄金脚凳上——因为国王的脚不能直接踩在光秃秃的地面上——随后仆人们立即铺好一条地毯,准备好宝座。伟大的国王选了一个观看战斗的好地方。他脚下渐渐呈现出一幅清晰且无可比拟的全景:萨拉米斯、海峡、外侧的海湾、远处的地峡,都尽收眼底。但是,太阳从薛西斯背后的方向升起,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早上,盼望已久的决战此刻即将开始,他究竟能在海上看到什么? 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他最想看到的是希腊舰队在伏击中崩溃,船杆随波飘浮,尸体堆满普叙塔勒亚岛上的岩石。但是他在来到萨拉米斯之前就得到通知,预计伯罗奔尼撒人逃离战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且更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希腊舰队在脚下狭窄海峡中列队的场面。而黎明时分他自己的舰队究竟在何处?这个问题非常关键:联军舰队的战略依据是在狭窄海峡中开战,而国王的海军得到命令却是在开阔海域迎击希腊人。这个僵局已经持续了三星期。而认为对手完全是乌合之众的念头再也没有鼓动帝国海军的司令官们冒险攻入海峡。这个决定之重大超乎历史上很多次战争;因为它决定的不仅是一次战役的胜败,也不仅是这次战争的胜败,而是关系到欧洲和西方文明本身的存亡。令人生气的是——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决定在何时、为何下达——只知道当战斗最后打响的时候,的确发生在波斯人最不希望的地点:恰好是萨拉米斯海峡之中。 萨拉米斯之战
历史学家们通常假设波斯人趁夜色掩护悄悄潜入这里。这看起来不太合理。20国王对船长们下达的命令非常明确“严防通向安全海域的出口”。21这些人不太可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鲁莽地在晚上突发奇想轻敌前进。希腊人不敢冒险进入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埋伏圈更明显地说明帝国将领们决心坚守各自的岗位;他们的桨手全力划桨,就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船只不会随水漂走从而破坏战线,不可能来得及为夜间作战做准备。可能由于国王在凌晨驾临海峡,鼓舞了部分船长急于获得国王的重视,下令自己的船只冲进海峡,随后整条战线也都随之而进。但是国王的目光更大的作用则应该是让各艘战船坚守军纪。船长们如果仅依靠自己的肉眼,即使站在三段桡船的船首,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看清前方海峡中的动静,但是却可以看到国王正在替他们观察局势。何人能比薛西斯更清楚地判断局势?又有何人有权下令开始这样一场牺牲巨大的赌局?
各种情况表明,进入海峡攻击敌人的命令最可能是在日出之后下达的,肯定直接出自于万王之王自己。我们不知道这个信号如何传达出去,也不清楚薛西斯是否可能和他的将领们在这样迅速短暂的时间中进行沟通,他在观景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希腊阵线瓦解的情形。大约有50艘三段桡船向伊卢西斯方向逃走,其司令官肯定不知道在他们轻率逃脱的方向上——岛屿西北侧海峡狭窄处埋伏着二百艘埃及战舰。看起来拉德战役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此刻重现了,完全像那个叛国的雅典海军将领所说的那样。现在到了关闭陷阱大门的时刻,应该一劳永逸地解决希腊抵抗力量。到了进军海峡的时刻。
可怕的号声在两侧海岸山丘之间回荡、放大,大批波斯战舰加快划桨速度,绕过萨拉米斯南侧海域勇敢地冲向普叙塔勒亚岛。腓尼基人在右翼,伊奥尼亚人在左翼,西里西亚人、卡里亚人和其他参战人员在中心。在发起冲锋的开始阶段,他们还无法看清敌人,因为海峡的角度遮挡了他们的视线,而且初秋的雾气弥漫在海面上。但是很快,最前排的战船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希腊阵地,他们听见对方高唱圣歌的嘹亮歌声,“甚至连岛屿峭壁都发出隆隆的回响”。22这歌声听起来完全没有撤退的痛苦——反倒是波斯国王舰队已经没有回头余地,至少处在队列前排的将领们会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一阵抽搐,一阵预感让他们的额头渗出冷汗,似乎自己闯进了埋伏。在他们身后已经有大批的军舰进入海峡,随着船桨搅动海水的节奏漂浮着,各个舰队试图展开阵形,在狭小的海峡中费尽周章避免妨碍其他舰队。此刻在大陆上,波斯统帅们在岸边部队的保护之下看着萨拉米斯方向,无法怀疑伟大国王的精心研究。希腊人的三段桡船面对自己的攻势,非但没有逃走,反而立刻沿着岛屿的海湾和岬角排成了阵势,雅典人部署在最北侧,埃伊纳人在南侧;每一艘船的撞角都正对着波斯舰队。
直到交战前的最后一刻,帝国海军将领们还希望敌人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因为希腊战舰似乎一直在战战兢兢地向海岸退却。但是突然,正当他们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搁浅的时候,退却的三段桡船中的一艘船突然猛冲出队列。此船上的人们后来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幽灵用言语来激励他们,这个鬼魂突然现身在希腊阵前,并且高声质问他们:“你们这些疯子,还想往后退多远?”23水手们立刻用行动回答了她,人人奋力划动船桨,开动船只直冲进两军阵前的水域,闪闪发亮的青铜撞角劈开波浪,直冲向一艘落单的波斯战舰船尾。一支箭呼啸着扎到了甲板上,随后立刻听到木头断裂破碎的声音:战役的第一次交战正式开始。这次冲击没有立刻消灭对手,然而两艘三段桡船的桨手很快就互相纠缠在一起,两船也难解难分。看到这一切,其他船只的舰长立刻下令赶上前去支援自己的战友。很快全体希腊人“纪律严明、队列整齐地”24反扑过来,他们兴高采烈地唱着歌迎接即将面对的杀戮。
没过多久,整个海峡中的双方都陷入了战斗。战斗场面非常混乱,甚至后来人们都弄不清楚究竟是哪艘船第一个冲向了敌人:埃伊纳和雅典人都将这项荣誉归到自己的头上,不可能做出公正的判断。这两只部署在战线最远端的队伍相距一英里——海峡中的人谁也不可能看清全局。毫无疑问,对于这一天严酷而光荣的记忆,不会是一次战略,或者各个分舰队互相竞争的表演,也不会是战斗的潮流起落,而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惊人事迹,其光辉令这片喧闹、血腥、混乱的布景中的一切变得更加明亮。
一切伟大的事迹都被赋予某些出色的三段桡船上的战士。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个雅典人阿墨尼亚斯(Ameinias),来自帕勒涅村。当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他勇敢地冲向腓尼基舰队的旗舰,此船巨大,由国王的亲兄弟指挥。这位王室军官被他鲁莽的袭击所激怒,在他率领冲锋队作战的时候命人射来如雨飞矢——但是竟然在他跳上甲板的时候被抛出船外。还不清楚是否同一个雅典人袭击了国王的第二大指挥官:哈利卡纳苏斯的阿尔泰米西娅女王本人。有人看见阿墨尼亚斯向她发起进攻,女王发现逃生的路被自己的一艘三段桡船阻挡——别无选择只好亲自撞沉它。阿墨尼亚斯看到女王的举动使一位对手放弃了波斯立场,于是停止对她的追击。因此阿尔泰米西娅得以逃脱。
居高临下的波斯国王看到这一切,深受震动。他和阿墨尼亚斯一样也误解了阿尔泰米西娅的举动,认为她击沉的是希腊船只;战斗如此激烈以至于连国王的副官也分不清敌友。显然这对王室文书们是难得的巨大挑战,他们手忙脚乱地记录下特别勇敢的作战典型,详尽描写一切细节,以便说明这场战役过程的庞大。据说薛西斯在看到阿尔泰米西娅撞沉了另一艘船只后叹道:“我手下的男子变成了妇女,而妇女变成了男子。”25他的辛酸可以理解——身为国王,他比那些纠缠在真正战斗中的船长更清楚,这场在海峡中展开的灾难完全可以避免。他能够看到腓尼基舰队的覆灭,由于指挥官战死而群龙无首,有些被雅典人包围在岸边,有些则公开逃跑。他能够看出某些混乱是由于自己的舰队试图撤退而造成的,一排排逐渐散乱了队形,在狭窄的水域中发生冲撞,“其中部分青铜撞角冲进了友军的船身,将整排的桨手推下海中。”26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希腊舰队排成致命的楔形集体进军,将自己的舰队切成两半,只留下右翼的腓尼基舰队如网中的金枪鱼一样被分头击破,坐以待毙。他或许还能回想起来下令进攻希腊人的命令就是自己下达的。
他错误地接受了战斗开始之前向自己发出的信号。他身旁的希腊副官们认出来,那些在他的眼皮底下朝着海峡北侧逃向伊卢西斯的三段桡船,肯定属于科林斯,这些船在到达萨拉米斯岛东北角的时候并没有继续逃走,而是在巡视了萨拉米斯和伊卢西斯之间的海峡之后,调转船头降低他们的船帆和桅杆,回到战场。显然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逃跑,而是在执行一次巡逻任务,确保夜间绕过海岛的埃及舰队不会从希腊舰队的侧翼包抄过来。他们当然不在此地。薛西斯清楚地知道,埃及舰队尚在8英里之外静静地等候,期待以自己绝对的数量优势,在海峡西端伏击永远不会出现的逃跑希腊舰队。
无疑,国王此时恼羞成怒,对这场战争的幸存者愤怒至极。当一小队湿淋淋的腓尼基船长试图为自己失去战船开脱,将失败的罪责归结到其他人员的背叛时,立刻被原地斩首。国王自己不愿对这次灾难负责,而腓尼基人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充当了替罪羊。由于这次作战指挥的彻底失败,薛西斯对自己的战略越来越感觉难过,经过如此精心设计让人充满必胜信心的计谋,居然一败涂地。从中午到下午,波斯人逐渐被从海峡中赶出去。进入这条致命海峡的三段桡船大约有一半逃离。就在他们困难地挣扎回到法勒隆的途中,身后的希腊舰队还在不断骚扰追击,公然穿越前一天国王计划发动伏击以确保自己主宰希腊的开阔海域。
随着太阳落山,这一切终于残忍地结束了。迄今为止,除了“回荡在海面的哀哭和叫喊”以及在追击的胜利者桨下丧生的波斯人尸体随波逐流之外,整个海峡中没有其他国王的人出现。在“漆黑的夜晚”27降临之前,希腊人还有另外一次屠杀需要完成。伟大的国王在前一天晚上曾经安置400人的部队在普叙塔勒亚岛上,现在他们被抛在身后,因为帝国海军在仓皇逃窜的过程中根本无暇顾及撤离这些人员。他们原本要在此处死所有来到岛上的希腊人,现在发现自己反而成为希腊人的猎杀对象。投石兵、弓箭手和重装海军从联军战船上涌出来,报复了温泉关战死的斯巴达人血债。在阿里斯提德的带领下,希腊人“的声音汇成一片怒号,像涨潮的浪涛一样冲向敌人,这些倒霉的人四肢被砍断,直到最后所有人都被杀死”。28由于屠杀流血,岛上的岩石变得光滑难行,阿里斯提德的士兵们跌跌撞撞地走在尸体上,用匕首从死人身上把各种耳环和手镯切下来,有的人则在浅滩血红色的海水中搜查,打扫被海浪冲上岸的战利品。数英里远的海域完全被无数战船挤满,随着黑色的海湾慢慢涨潮,它们都被海浪冲散带走。
伟大的国王试图进军萨拉米斯海峡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希腊人紧急召开了作战会议,权衡了当下面临的恼人境遇。但是如果在白天放弃阵地无异于自杀:波斯骑兵可以将他们击溃。而推迟撤军的后果同样可怕:希腊人已经失去了水源,可能很快还要面临饥饿的威胁,因为蛮族人仍在继续袭击基泰隆关隘,劫掠联军的供给。虽然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夜撤离。因此保萨尼亚斯下令联军各个部队在天黑之后撤退两英里,到位于普拉塔亚以东的地方重新扎营。所有人都当场同意了这个建议,这样他们的阵地会更牢固。山脚下的地点对付骑兵更有力,同时还可以有力地保障穿越基泰隆的关隘,他们就能够拥有充足的水源和给养。虽如此,但有一个缺陷是,希腊人必须先到达自己的新阵地。
这不是一个小问题。中军的士兵们来自不同的城邦,夜间行军非常困难,他们必须穿过毫不熟悉的地形,结束撤军很快就变成一团乱麻。人人饥渴难耐,心情紧张,不出意料地错过了集结地点,到了偏西一英里的地方,几乎正好位于普拉塔亚废墟之上,他们在此“四散开随意地搭起了帐篷”。54与此同时,两翼的军队出现了更大的混乱。直到天亮的时候,雅典人和另外一侧的拉斯第蒙人与泰格亚人都尚未开始撤退。这三队人马的任务是殿后,最后却发现自己造成了联军部队撤军的混乱和拖沓,整晚仍然滞留在自己的哨位上。现在河边的鸟儿已经开始歌唱,对岸敌人营地中已经人马喧嚣。
雅典人感到恐惧。他们派出一名骑手赶往斯巴达人的营地询问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但是骑手到达之后却发现保萨尼亚斯和同事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某些材料表明保萨尼亚斯面对着公然的反抗:据说一名叫阿蒙法瑞托斯(Amonpharetus)的军官拒绝服从将领的命令。另外的传说则将这位军官描述为在普拉塔亚作战最勇敢的三名斯巴达人之一:这项荣誉不太可能授给有发动兵变污点的人。因此阿蒙法瑞托斯非但没有违背保萨尼亚斯的命令,反而很可能要求自己的部下光荣地承担最危险的任务:由于太阳已经升起,而拉斯第蒙和泰格亚人还要继续撤退,所以必须要留下部分队伍坚守阵地直到最后。因此,当保萨尼亚斯下令斯巴达人和雅典人开始撤退的时候,阿蒙法瑞托斯和他的士兵们继续留在原地,全副武装,坚定地准备把守阵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有骑兵从对岸渡河过来慢慢向阵地靠近。
波斯侦察兵仔细察看了联军放弃的各个阵地。敌人撤退的消息传回波斯军营,马尔多尼奥斯很快得到了证实,太阳升起来之后,他和步兵亲眼看到了难以想象的情景。希腊阵线已经凌乱不堪,从战役开始的时候他列出对敌作战的一切条件都具备了。最令人感到高兴的是被认为不可战胜、意志如钢铁般坚定的斯巴达人仍然在继续撤退中,并且和大部队分开了,处于最容易受到攻击的状态下。当然在战场和方阵正面冲突非常危险——尤其面对斯巴达的方阵——但是马尔多尼奥斯知道现在是消灭联军部队中坚力量的最佳时机。然而机会转瞬即逝,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斯巴达人就可以撤离到新的集结地点。因此,马尔多尼奥斯登上了一匹高大的白色尼赛亚牡马,向身边的精锐步兵军团下达了全力进军的命令。他们开始涉水渡过阿索波斯河。当他们前进时候,波斯军队的整个阵线都兴高采烈出动了,不顾将领们是否下令,军队中各个单位的士兵急不可耐地疯狂冲向河岸。
现在,黎明的薄雾在慢慢升起的太阳照耀下渐渐散去,拉斯第蒙人队列中感到一阵战栗,警觉的勇士们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盾牌、长矛和盔甲闪闪发光”,他们知道杀戮的时刻到来了,众神也降临战场。保萨尼亚斯命令士兵在神庙旁边的小树林处停止行军,准备作战,他看得见虽然大量波斯骑兵尾随阿蒙法瑞托斯的小分队轮番追击,但是他们仍然在继续登山撤退,阵势不乱。保萨尼亚斯听见蛮族人从河里发出野蛮的叫喊声,随后就看到大批敌军渡过河,旌旗挥舞势如潮涌。他清楚过不了多久,不光有蛮族的骑兵袭来,包括马尔多尼奥斯的精锐步兵在内的全部力量都会撞到自己的盾墙上。他急忙命人给雅典人送去消息,请求他们前来支援自己——但是送信人到得太迟了。在阿里斯提德准备调转方向率领自己的军队成钳形攻势赶往拉斯第蒙人阵地的时候,就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他回头发现底比斯人的军队已经向自己直扑过来。两只方阵的对冲震动了战场;告诉东边一英里之外的保萨尼亚斯:他所担心的一切糟糕事情都发生了。
虽然阿蒙法瑞托斯和他的部队及时赶上让保萨尼亚斯的心中多少有一丝宽慰;但是再也不会有更多的援军到来增加方阵的人数了。斯巴达人和泰格亚人一共只有1.15万人,他们需要对抗马尔多尼奥斯的全部精锐部队。说时迟那时快,轮流攻来的斯基泰人已经向他们投掷出无数箭镞,像雨点一样倾泻在他们的盾牌上。他们只能透过密密麻麻的飞弹,才可以看见骑兵,骇人的蛮族精锐步兵部队在隆隆的巨响中逼近。马尔多尼奥斯的骑兵撤退到后边;而步兵则在密集的方阵一定距离之外扎下一道藤条盾墙;箭雨飞石更加密集地射来。
被围困的希腊人仍然坚持着军纪。他们手举盾牌,在铠甲之中听着不停歇的飞弹在头顶上发出奇怪的嘶鸣和敲击的声响。士兵们开始中箭倒下,他们的大腿和肩头插满了像羽毛一样的箭杆,血流不止;这个时候,每一个拉斯第蒙人和泰格亚人都觉得方阵应该冲过无人地带,冲过脆弱的藤条盾牌将敌人打翻在脚下。但是保萨尼亚斯仍然要求士兵们坚守阵地。因为必须在血祭中从阿尔忒弥斯那里得到明确的指示之后,他们才能放手发起眼前的这场大战;但是无论多少只山羊被奉献给女神,都没法得到她庇护希腊人的保证。最后,保萨尼亚斯绝望地直接向上天祈祷,“很快,杀死牺牲之后不久,他们终于得到了胜利的许诺”。55就在保萨尼亚斯下令方阵前进的时候,泰格亚人也已经开始向波斯阵地冲锋了——他们中间有一位斯巴达人。因为缺少完备的吕库古式法规的泰格亚人可能非常随意,或许可以接受这样的情况;但是从阿戈革毕业的阿里斯托得摩斯不会这样想。而作为“战栗者”,他从斯巴达人的盾墙中的岗位上冲出来,单枪匹马冲向蛮族人,仅仅作为一名希腊人发疯一般地杀人并被人杀死——不过他的战友们后来同意为他的名誉平反。实际上,他的勇气很久以来在很多其他城邦的人民心中都被看作出类拔萃的表现。人们最终承认阿里斯托得摩斯像一个斯巴达人那样战死了。
然而,每个斯巴人作为一部有机整体中的一个环节很少会由于个人荣誉而发动光荣的战斗;这个可怕的清晨,方阵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赢得极大的荣誉。只有“多立安的长矛,残暴地屠杀血祭,用鲜血浸透普拉塔亚土地”,56才能够赢得这场战斗;因为这些紧握着长矛的人是为战斗和杀戮而生、永不屈服的人。斯巴达人顶着密集的箭雨穿过无人地点,冲击敌人的前线,这是他们一生都在为之准备的最后考验。大量涌向对手的其他人,即使如波斯人一样以勇敢著称,这个时候都发现自己的精神失去了作用,因为他们的装甲太薄弱,他们的身体非常痛苦;而斯巴达人则没有问题。虽然战局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势均力敌的状态下,但是他们没有停止向前。即便越来越绝望的波斯人为了阻止敌人继续前进,紧紧抓住对方的长矛,将它们折断;但是对方手中的短剑则不容易握住,青铜铠甲的重量也难以抵挡。马尔多尼奥斯“和所有战场上的波斯人一样勇敢”57,试图重整旗鼓;但是斯巴达人步步逼近他的精锐亲兵部队,而骑在白色高头大马上的马尔多尼奥斯本人很容易成为攻击目标。一名斯巴达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他扔过去,打破了他的脑壳;这个试图成为希腊总督的人、伟大国王的兄弟从坐骑上跌落下来。
看到将领落马,波斯人知道自己的战斗已经失败。马尔多尼奥斯的亲兵们仍然英勇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直到被完全消灭,但是部队中的其他部分看到伟大的领袖死去,就开始逃跑,很快战场上的大多数人都开始溃败。4万士兵在头脑灵活的军官带领之下,试图沿着大道向北逃往色萨利,但是大多数人则惊慌失措地逃回到要塞中,拉斯第蒙人和泰格亚人也尾随到此。没过多久雅典人也在来到要塞大门之前加入了保萨尼亚斯的队伍。他们刚刚和势不两立的对手底比斯人较量过,最后通敌者们被打败逃回城去。接下来他们几乎屠杀了马尔多尼奥斯部队中剩下的所有士兵,仅仅留下3000人。伟大国王的西征行动也就此结束。
希腊人看到马尔多尼奥斯营帐中的富贵奢华陈设之后目瞪口呆,他们不解地思索,敌人显然已经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财富,为何如此迫切地渴望占领自己的国土。带回来的战利品中有一件特别能够表现他们胜利之辉煌,这就是万王之王的帐篷。据说薛西斯在前一年秋季离开希腊的时候,将它赐予了马尔多尼奥斯当指挥部;保萨尼亚斯掀开悬饰的花边,走在香喷喷的地毯上,占领了这个去年全世界的神经中枢。这位摄政王惊讶地盯着这些陈设,思考着那些人可能在何处策划了伯父之死;他命令马尔多尼奥斯的厨师为自己准备一场王家宴会。当一切已经准备好的时候,他将斯巴达黑乎乎的肉汤也摆在一旁,然后邀请自己的同事们来看这样的对比。保萨尼亚斯笑着说:“希腊人啊,我请你们来的目的就是让你们亲自看看米底人不可理喻的性格,他们已经拥有了你们面前这般的生活方式,却还要来我国抢夺我们可怜的财产。”58当然这仅仅是一个笑话,而事实并不完全如此。自由不是可以拿来说笑的东西。每一个汗涔涔的希腊将领,看着过往餐桌上奢侈的场面,再比较那简单的一碗汤,都不再怀疑为何蛮族人战败,而自己为各个城邦赢得了胜利。
与此同时,在大帐缀满流苏的门外,希洛人们正在营地中辛勤地劳作。按照保萨尼亚斯的命令,他们四处搜寻战利品,把家具从帐篷里拖出来,把金盘子装进麻袋,把死人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他们自然不会上报一切寻获物;只要有机会就藏起来一些。希洛人们希望从这些残羹剩饭中赢得自己的自由;但是愚昧落后的他们很容易在骗子那里吃亏。一些埃伊纳人从这里发现了可乘之机,成功欺骗希洛人,用黄铜的价钱收购他们的黄金。这些希洛人们并未赢得自己的自由,反而失去一切;据说那些埃伊纳人则大发横财。
国王不虔诚的想法激怒了众神和保佑城邦的英雄们:他不满足于拥有亚洲的王位,还想统治欧洲;他就当神庙是一堆由砖头和白灰堆砌起来的东西一样,甚至将神像也焚烧毁坏;他竟敢鞭打海洋并用锁链将它绑住。62征服了马尔多尼奥斯的人们走在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察看国王最精锐部队成堆的尸体,把他辉煌的帐篷拆光,他们同样可以说出这番话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为何可以取胜,其中显然有女神的干预。 但是一切尚未结束:还剩下最后一次打击。复仇女神一向喜欢让冒犯自己的罪人们反受冒犯。远在萨迪斯的伟大国王即将亲自学到这个教训。去年夏天他下令放火烧毁卫城的神圣庙宇,而且还点燃烽火将消息传送过海,炫耀这不可告人的罪行;马尔多尼奥斯第二次占领雅典之后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烽火台仍在原地,但是已经落入希腊人的手中。保萨尼亚斯下令点燃烽火将胜利的消息在几小时之内传送到伊奥尼亚海岸的各地。这看起来完全是他的做法。63 否则没有别的办法来解释这次奇怪的偶合。就在距离普拉塔亚数百英里远的爱琴海另外一侧,在大胜的同一天,“整个希腊舰队中间突然传遍了谣言说自己的同胞在玻俄提亚打败了马尔多尼奥斯”。64这个消息让水手们信心倍增,立刻抓住时机在当天下午迎战蛮族人。因为勒奥提基达斯在按兵不动数月之后,几天之前冒险从大本营向东航行,现在正好停泊在萨摩斯港之外正对米卡勒山峭壁的地方。山坡上恰好就是帕尼欧尼翁这处伊奥尼亚人聚会的古老圣所;沿着海岸向南,坐落着遭到破坏的米利都;而拉德岛静静地位于米利都港口之外的海湾中。这片景象令人害怕,一切都清楚地证明了复仇女神的作为:战争将要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显然,在女神的干预之下,波斯人15年前得到女神眷顾,因而获胜的概率非常大,但如今情形完全相反。曾经威震大海的帝国舰队如今可怜地失去了往日盛况。它的船只在战争中遭到损失,水手士气低落,各编队到了崩溃的边缘。以前作为中坚力量的腓尼基人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地位。反观勒奥提基达斯,最近得到了一支庞大雅典舰队的支援:克桑提普斯在萨拉米斯等了半个夏天之后,也在确认保萨尼亚斯率领军队冲出地峡之后高兴地从提洛起航了。现在联军取得了去年夏天的大逆转之后在数量上已经占优势。波斯舰队司令紧张地看着海平面,一旦看到压倒性优势的希腊舰队踪影就只能弃船逃跑。他们直接在米卡勒山的掩护下将三段桡船拖上岸,疯狂地用大石块和苹果树搭建临时城寨,躲在里面。 就在普拉塔亚战役发生的同一天,勒奥提基达斯下令进攻这处城寨。正午时分,在西方的海平面上升起一缕烟雾,很快萨摩斯岛高处的烽火台上就燃起了火光。与此同时,雅典人、科林斯人和特罗曾海军在波斯工事附近的海滩登陆。抵抗者看到联军袭击部队人数如此少,就高兴地从栅栏背后走出来;希腊人立刻发动了袭击。紧接着就发生了激烈战斗,波斯人依靠临时工事进行了英勇抵抗,但是结果和马拉松战役、普拉塔亚战役一样,被重甲步兵战胜。这个时候勒奥提基达斯带领伯罗奔尼撒人登陆从侧面包抄城寨,突然冲出米卡勒山脚,击溃了敌人为温泉关之战报仇。只有一小队波斯人逃到了萨迪斯城。所有船只和要塞都被放弃了。勒奥提基达斯确认将一切可以掠夺的东西都带走之后,便在当晚将波斯舰队付之一炬。希腊人已经不在自己的土地上进行防御战了,而成功地转入了进攻。伊奥尼亚暮色沉沉,亚洲边缘点燃的这团火照亮了夜空。 “有很多迹象表明,这位女神干预了人间的事物。”65对希腊人来说,能够在同一天战胜世界上最强的国家获得两场大捷,简直是一个奇迹。勒奥提基达斯也几乎不能相信。甚至当波斯舰队还在岸边燃烧,他们穿过海峡撤回萨摩斯岛的时候还在担心万王之王的愤怒。他们的确设想报复会随时到来,但始终没有下文。几周之后,当米卡勒的消息传到薛西斯耳中,国王“慌忙”逃离了萨迪斯,赶往遥远的苏撒。66他带走了大多数部队。波斯人只从萨迪斯派出了一支快速部队,迅速劫掠了迪迪马的圣域,再次虏走了阿波罗的神像;但是蛮族人没有采取其他行动。一年复一年,伟大的国王再也没有返回。 这无动于衷的行为让希腊人产生了很多推测和想象。人们可以用懦弱、缺乏男子气概、软弱等性格来进行合理的解释。认为蛮族人颓废的看法在马拉松战役前会被所有人斥为荒谬,但是现在大部分希腊人都把这个观念看作简单的事实。波斯人没能发动第三次侵略的现实更增加了人们对这个偏见的确信。薛西斯的侵略从前让所有希腊人都为之惊恐万状——国王的游牧部落数量庞大,他可以动用数不清的资源,他炫耀的财富、各种排场和队伍的奢华——一切在事后看来都只能表现他的衰弱。波斯人或许是亚洲的征服者;但是在生来自由、身穿铜甲的希腊人面前就像女人一样软弱。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希腊人血腥的抵抗是否也一并造成了伟大国王统治的终结。持这样乐观态度的一名雅典人叫埃斯库罗斯(Aeschylus)——此人有很多理由产生这样的希望。他是参加过马拉松和萨拉米斯两场战役的老兵,本人也在蛮族人手中遭受了痛苦的损失:他兄弟就是在马拉松战役中抓住敌人船尾却被对方用斧头砍断手腕的那个人。他非常希望波斯发生内乱。公元前472年,也就是萨拉米斯战役8年之后,他在城邦酒神节的雅典人年度戏剧比赛中真实地呈现了自己的乐观想法。聚集在卫城山脚下的观众涌进剧场中,他们目之所及都是城邦在这次考验之中留下的伤痕和遗迹。他们深厚的神圣山岩仍然处在一片废墟之中:因为包括雅典人在内的联盟曾经发誓,如果不能大败马尔多尼奥斯,任何蛮族人烧毁的神庙都只能任其荒废,“作为证据警示后人”。67观众们就座的露天看台几乎完全用他们从损坏的蛮族舰队上拆卸下来的木材搭建;很容易猜到,舞台本身就是从前那个最壮观的战利品:虏获的王家帐篷。68从前为万王之王当作凉棚的皮革现在被用做酒神节舞台上的遮雨棚——这一切都成为埃斯库罗斯悲剧的绝佳布景,而这出戏名叫《波斯人》。 雅典人民高兴地看到,剧中虚拟了薛西斯从萨拉米斯回到苏撒的场面。波斯国王出征时威严盛大的形象在返回时却可怜兮兮;原本要迎接征战英雄的朝臣们现在却悲伤地哀哭。当然这一切在观众看来都非常开心。埃斯库罗斯让观众们相信,伟大的国王惊恐不已;而打败他的雅典现在成为各个民族争取自由的灯塔。“亚洲的人民不愿再继续忍受波斯的奴役,不愿再继续向他们的主人进献贡赋,不再匍匐在他的面前。王制及其威权都死了。”69换言之,整个世界都被雅典拯救了——也被民主制度拯救了。无疑,埃斯库罗斯赢得了第一名。 尽管他炫耀胜利,但是同胞们仍然心有余悸。埃斯库罗斯宣称萨拉米斯战役已经让伟大的国王“丧失了所有可以保护自己的人”,70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会有波斯军队驻扎在色雷斯和赫勒斯滂附近?他们在萨迪斯做什么?他们又怎能继续在各地首府担任总督,控制着远达日出之地的辽阔疆域?实际上,国王的帝国并没有动摇,其牢固和稳定的程度丝毫未减。帝国的大厦虽然明显地从西立面上剥落些许碎片,但是如此辽阔的帝国几乎毫不在意。国王显然不会过分渲染自己的失败。如果他的臣民们听说了雅典这座城市,也只是知道主人曾经把那个地方付之一炬。如果他们知道斯巴达人,也只是听说这个民族的国王被自己的主人杀死在战场上。“愿阿胡拉马兹达和一切神灵保佑我,保佑我的王国,保佑我竭尽全力建立起来的一切。”71薛西斯习惯于这样祈祷。谁敢说阿胡拉马兹达对此充耳不闻? 埃斯库罗斯想象着“亚洲人民”在波斯的重轭之下奔波劳苦,这不完全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伟大的国王匆忙离开萨迪斯之后,为何从此没有再次回到这里?答案在于国王去了远离希腊的地方,他前往近东、巴比伦。公元前479年作战季节的晚期,薛西斯刚刚得到普拉塔亚和米卡勒的惨痛消息之后,就发生了新的叛乱。72伟大的国王惊恐地发现自己处于两线作战的状态。薛西斯连忙放弃了在帝国外围的战斗,回到帝国的腹地,这里的起义很容易镇压。巴比伦得到了教训,从此不再兴风作浪。但是薛西斯本人在取得了平叛胜利之后,似乎也吸取了痛苦的经验。居鲁士、冈比西斯、大流士都想当然地认为波斯疆域的边界可以无限地推向远方。尤其是大流士,是一名愤世嫉俗的独裁者,他宣称自己不仅有权利而且还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慑服全世界任何被他发现的谎言。薛西斯和他的父亲一样虔诚地崇拜阿胡拉马兹达,在继承王冠的时候也继承了统一世界的想法。这就是他率军西征的初衷。但是这次征服行动以失败告终;用令人敬畏的仪式开过赫勒斯滂浮桥的马兹达神战车,最后被一伙色雷斯强盗偷走,并抛弃在荒郊野外。对希腊人来说,连接亚洲和欧洲统治两个大陆的愿望表现出国王最荒唐的一面;或许薛西斯在心中必须承认这一点。自从离开萨迪斯之后,他再也没有尝试过征服欧洲的做法。波斯国王中唯有薛西斯不得不接受这个不幸的事实,这就是他唯一一次有悖于自己国家秩序的事实:即便最强大的国家也会遇到过度扩张的问题。 帝国军队并没有放弃在爱琴海地区的战斗——但是他们不再为了实现征服全球的计划。波斯国王在西方遭受的失败彻底粉碎了这个自大的梦想。现在波斯人的野心变得谦逊许多:仅仅为了巩固对伊奥尼亚的控制。即使获得米卡勒战役胜利之后,勒奥提基达斯也认识到这就是波斯国王的策略,绝望地承认自己无力阻止对方。但当他试图建议伊奥尼亚人从自己的城邦和殖民地中移民到大陆来的时候,遭到克桑提普斯愤怒地反对。克桑提普斯断言斯巴达人无权解散那些原本由雅典人建立起来的殖民地;并且愿意让自己的城邦永远保护伊奥尼亚人的自由。“当他和他的伙伴们明确表示了这样的雄心壮志后,伯罗奔尼撒人只好放弃。”73 这样,试图从亚洲将希腊人种清除出去的企图就被整整推迟了2400年,直到土耳其之父时代为止;很明显从此以后雅典人就要担任对抗波斯的指挥官。一年以后得到正式确认。这个联盟有法律的依据,将金库设立在阿波罗的圣地提洛岛,而且用船只和钱财的数量明确计算各国应缴纳的费用。伊奥尼亚人、岛民们、赫勒斯滂的希腊人:都签署了协议。在提洛同盟提供的新势力支持下,雅典人可以直接进攻蛮族。公元前470年,波斯人部署在赫勒斯滂的部队被彻底消灭。在米太亚德踊跃的儿子客蒙指挥之下,雅典人将敌人赶出了爱琴海,并在伊奥尼亚和卡里亚各地引发了叛乱。其中最重要的一次胜利在公元前466年,当时客蒙面对萨拉米斯战役之后集结起来的最大一只波斯军队,依然获得两次大胜。首先,他潜入今天土耳其南部的一条名叫欧律墨敦河(Eurymedon)的河口,并在这里消灭了整只腓尼基舰队。随后,疲惫的水手在海岸上登陆,给帝国军队造成了同样重大的打击。就是这次战斗彻底摧毁了波斯发动第三次侵略的所有希望。希腊终于赢得了安全,这场大战就此结束。 但是获得欧律墨敦大胜之后的雅典,似乎开始沉浸在对功劳的满足中:仿佛不甘心放弃这场已经持续了30年的战斗。因此在市民大会上发言的人依然将波斯称为国民之敌。因此在将波斯人赶出爱琴海之后仍然坚持对他们作战,投票决定到外国远征。公元前460年,他们派出大军入侵塞浦路斯和埃及。在后来的6年战斗中,这支军队被彻底消灭。雅典人害怕蛮族人会卷土重来回到爱琴海,匆忙将提洛岛上的金库转移到自己的城邦中。虽然后来波斯人并未出现在希腊海域,这个金库依然继续留在卫城。雅典人还依旧要求同盟者按照盟约继续缴纳费用。他们说,自由得来不易,代价昂贵。但是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同盟者感到不满,抱怨说雅典人保障的自由远比万王之王的奴役花销更大。 在这场侵略战争之后的几十年中,希腊人曾经发誓,推翻波斯专制统治后,自己永远不再模仿波斯人的风俗,但是情况发展却自相矛盾。例如保萨尼亚斯变得愈发狂妄自大,变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蛮族潮流追逐者。他的同胞们惊骇地看着斯巴达人的将领在营地周围炫耀像波斯总督一样的裤子,人们渐渐开始怀疑这是否还是当年的那位英雄。普拉塔亚胜利之后仅仅过了10年,执法长老就控告他密谋颠覆国家。保萨尼亚斯逃到斯巴达卫城中青铜墙壁的神庙里避难,却被困在其中饿死;直到最后人们将他羸弱的尸体拖出来,以免污染圣所。那个曾经在国王餐桌前放声大笑的人变成了一个酷嗜波斯大餐的饕餮之徒,最终竟遭饿死。 复仇女神一如既往地无情而且智慧;她向人们指出盛气凌人并非只是蛮族国王的弱点,对希腊人来说也是一样。就在保萨尼亚斯悲惨死去之后的几星期,比这位摄政王更伟大的另一位英雄也走上了不归之路。地米斯托克利在萨拉米斯战役之后由于长期掌握着最高权力而遭人嫉恨,在公元前470年的时候被怨气冲天的同胞们用陶片放逐。现在他看到保萨尼亚斯的下场便逃离了希腊。当他像奥德修斯一样四处漂泊历险之后竟然到了苏撒。薛西斯的儿子,新的伟大国王欣喜若狂地逮捕了其父亲最顽固的敌人。现在“希腊最狡猾的蛇”74被拔去了尖牙,在新主人的面前讨好卖乖;从前让波斯人一切野心化为乌有的聪明才智如今都为波斯国王所用。地米斯托克利被派往西部前线,坐镇在米利都的内地,和所有总督一样掌管财物并指挥一支部队。在生命的最后时间中,他为萨迪斯当局提出各种建议,阻止自己的同胞蚕食帝国领土。公元前459年,地米斯托克利作为一名侍从和叛徒喘完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令人不安的例子:希腊的拯救者本应该消灭自由的敌人。即使在流放途中,地米斯托克利在很多人看来仍然是自己城邦的典范。在公元前5世纪50年代,从蛮族人手中被解放出来的各个城市对雅典的感激之情逐渐变成了嫉妒、猜疑和惧怕。他们觉得现在被迫向卫城缴纳的费用和以前向苏撒缴纳的贡赋没什么两样。在60年代的时候,那些试图脱离联盟的城邦就遭到过雅典舰队的威胁。而在后来的10年中,即使那些不属于联盟的城市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例如在公元前457年的时候,雅典人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来收买自己的老对手埃伊纳,拆除了它的城墙,吞并了它的舰队,然后邀请他加入联盟。倒霉的埃伊纳人无法拒绝这个邀请——这件事即使在最为飞扬跋扈的东方暴君那儿也非常值得骄傲。人们试图和雅典及其帝国竞争的想法将带来不幸的命运。据说克桑提普斯从米卡勒返回途中停泊在赫勒斯滂,将薛西斯浮桥的缆绳当作战利品,然后将一名波斯俘虏活生生钉在木板上。这种酷刑,在人们心中产生越来越大的阴影,足以将整个希腊笼罩在黑暗之中。 而希腊人自己也很清楚地知道。虽然他们的城邦已经变得伟大、强盛而且富有,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从前自己用何样的勇气才赢得了今天的地位。“希腊的堡垒、闻名遐迩的雅典、神一般人的城邦”: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它的势力范围内,也被它的荣耀所照亮。至少字面上如此:水手们在航行过苏尼奥姆岬角的时候眺望着岸上,“闪光的城市头戴紫罗兰冠冕,在歌声中声名远播”75,人们看得见30英里之外有一点闪光绚烂夺目。这是阳光照射在雅典娜巨像手中磨得锃亮的长矛上的反光,这尊雕像高达35英尺,威风凛凛、美轮美奂地站在卫城山顶,守卫在山门入口处,她的目光安详地看着萨拉米斯的方向。雕像用从蛮族人那里掠夺来的战利品装饰,由联盟共同出资,菲迪亚斯主持建造,这乃是当时世界上最高大的雅典娜雕像,其青铜的材质表现出全部民主历史辉煌的过程,的确堪称自由的写照。 雅典人开始质疑,为何不建立希腊人的统一团体?公元前449年,他们终于和蛮族人达成了直接的和解,战争在开始半个世纪之后终于画上了句号,波斯国王和他最大的敌人之间的敌意也就此勾销。76同一年,雅典人向希腊和伊奥尼亚各城邦发出邀请,请他们派代表来到卫城举行会谈。77表面上的议题是讨论被蛮族人烧毁的神庙现在是否可以重新修建起来。但实际上还有更加高标的目的,邀请中提出“让每个人都来讨论该如何保证希腊的和平与繁荣。”78这看来似乎非常理想化,但在与波斯达成和解之后的第一个月里,这种精神已经激发雅典人进入最繁荣的时期。早在公元前479年,斯巴达的使节谴责雅典支持马尔多尼奥斯一边的时候,阿里斯提德曾经骄傲地指出:“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拥有相同的血缘、一样的语言、同样的神庙和同样的宗教仪式。我们过着同样方式的生活。一旦雅典背叛了自己的传统,后果不堪设想。”79雅典人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在阿里斯提德话语的激励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城市被烧毁。他们做出牺牲的证据仍然可以从卫城山顶遍地的瓦砾焦土上看到。雅典人为何现在要向蛮族人强调自己都是希腊人呢?他们自己为何不能致力于促进世界亲善和平的时代呢? 在斯巴达的带领下,伯罗奔尼撒人对这个想法表示轻蔑。他们嘲笑说,究竟是哪个城邦带领希腊各国进入了这个黄金时代?按照雅典人在邀请信中暗示的内容,他们设想应该可以得出答案:各个城邦都派代表来到卫城,自然会将首选让给雅典。但是斯巴达人不可避免地反对直接这样做。而他们在伯罗奔尼撒的各个同盟自然也这样表示。这次会议只好无果而终。面对这次挫折,雅典不屑一顾,反而加紧强迫那些可能屈从于其意愿的国家。对波斯的战争或许已经结束,但是雅典却不愿看到由于爱琴海恢复和平,联盟就此解散。无论是有任何成员国表现出些许反抗,还是发生了公开的叛变,随之而来的惩罚都非常无情。原来作为会员费而缴纳到卫城的资金现在变成了赤裸裸的贡赋,仍然年复一年的继续收取。而“联盟”这个词也已经彻底变质,被“臣服于雅典人们的各个城邦”所代替——这样的说法至少比较准确。希腊非但没能统一起来,反而分裂成为许多个互相敌对的利益集团。每个集团都有一座城邦当作首领,其他附属城市都处在非常卑下的地位中,只有大肆宣扬镇压自由抵抗运动的胜绩才足以证明这座城市的霸权。 不光只有雅典宣布自己是希腊的救星。相应地,还有过去在普拉塔亚和温泉关结成的盟友斯巴达,但现在双方关系已经日益恶化。对于希腊其他地方来说,斯巴达仍然是英雄主义和美德的典范;即使他们最辉煌的胜利也不能掩盖300勇士虽败犹荣的记忆所带来的声名。“路人啊,请告诉在斯巴达的人们/我们为了遵守他们的命令,在这里长眠。”80这几行诗句,被镌刻在简朴的墓碑上。人们可以在他们最后战斗的著名地点看到这番话:这就像出自列奥尼达本人之口一样简短而有力。在所有抗击波斯国王的战斗中,温泉关成为最辉煌的一次,甚至成为神话般的传说。对比斯巴达人之冷峻,雅典人则以聪明、善辩和灵活著称,他们也对胜利大肆纪念。公元前449年底,在市民大会上提出了有象征意义的动议。这恰好在斯巴达人拒绝向雅典派出代表以同意他们重建庙宇之后几个月;雅典人不再参考其他希腊人的意见便投票决定此事。重新修建卫城山顶的决议像雷声一样传遍各地。彻底翻新整个圣地的计划立刻付诸行动。 这个计划已经筹备了很久。幕后推动者是世袭贵族的显贵,一位名叫伯里克利(Pericles)的人,此人是经验丰富的政治操纵者,他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时候便是赞助引人注目的文化项目,那就是在公元前472年的时候由埃斯库罗斯创作的有关波斯人的悲剧。伯里克利的确继承了自己无与伦比的家族对“大计划”的嗜好:他是克桑提普斯的儿子,而母系则来自阿克迈翁。这当然意味着他继承了他们家族资助兴建卫城上的各种建筑物的传统;但是从未有任何一个阿克迈翁有此时伯里克利抓住的机会这样好。蛮族人的浩劫毁掉了卫城山顶的一切;伯里克利不是要修复某个建筑,而是计划重建整座卫城。他雇用了雅典各行各业的精英,其中包括伟大的雕塑家菲迪亚斯,按照他的想法,将在这里建起“标志性建筑物和纪念碑,能够完美地表现我们城邦帝国的一切”,“未来时代中的人们会像今天的人们一样为之而感到惊讶”。81公元前447年,雅典开始动工修建有史以来最为奢华美丽的神庙。后世之人称之为帕特农神庙。[3]然而,虽然卫城上一切新的建筑物都出于大胆创新的设计,但是它们的基础仍然深深植根于过去的历史。例如帕特农神庙这座大胆的建筑表现了雅典人的伟大,但是它建立在一座更古老的神庙被烧毁的基础上。这座神庙原本始建于公元前5世纪80年代,目的在于纪念马拉松战役的胜利,但是未能完工。现在伯里克利希望用卫城的规划令马拉松战役得到永恒的神圣纪念。卫城山顶布满了战役的各种纪念物。无论是帕特农神庙本身的平面图还是几年胜利的战利品,抑或是描绘着雅典历史最伟大时刻战斗场面的壁缘浮雕,这一切都完美地表现了雅典人不仅是希腊的救星,而且还是希腊的学校和主妇。 在马拉松战场上倒下的人们并未就此死去。如果某个雅典人在清晨的时候离开喧嚣的卫城山顶,就能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到达战场。在星光的映照之下,他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陵墓轮廓矗立在夜色中,存放战争死难者的骨灰,一旁竖立着10年之前刚刚修建的纪念碑,用洁白的大理石精心雕刻而成。然而人们可以知道——只能依靠听觉——这是最有效也最奇怪的纪念。据说每个晚上,在幽暗的原野上,都有奇怪的战斗声打破夜空的宁静:其中有金属撞击的铮铮声、箭镞飞动的嘶嘶声、喊杀声、脚步声和尖叫声。其他任何一处曾受到蛮族侵略的战场都无法与之相比;雅典人虽然害怕这里出没的幽灵,但或许可以在这里看到民族自豪的根源。毕竟,他们在历史长河的舞台上,担任了重要角色——雅典人曾经坚守在这里保卫希腊的自由。“他们不仅是孩子们的生身父亲,而且还是孩子们的自由之父,是每一个生活在西方大陆上的人的自由之父。”82一切都来自于马拉松;一切也都被马拉松所拯救。 在巨大的陵墓和鬼魂旁边,一条道路绵延在原野北方,这条路穿过空旷的山丘通向一座滨海小山坡上孤零零的神庙。这是拉姆努斯(Rhamnus),就是宙斯追逐涅墨西斯穿越整个世界最后将她带到人间的地点。正是这次强暴产生了海伦,同时产生了特洛伊战争和东西方之间仇恨的暴力诗篇。仅在此5英里以南,米底人达提斯和他所率领的大军曾经来到马拉松,“他确信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自己占领雅典,于是随军带来一块大理石,计划用它雕刻成战利品来纪念自己的胜利”。83在远征失败之后,这块大理石被遗弃在战场上;当地人将它拖到了拉姆努斯神庙。这个地点对它简直太合适了——因为神庙所建立的小山坡脚下的海洋就是奉献给涅墨西斯本人的。显然是女神的愤怒毁灭了蛮族人的侵略;因此人们计划在这里为她修建第二座神庙,同样也用来纪念马拉松战役。这块大理石可以用来雕刻女神的雕像。伟大的菲迪亚斯得到雕刻这件作品的任务。就像在卫城山顶一样,某个雅典人也希望能够在拉姆努斯看到自己的未来。那么他只要来到这块等待雕刻的大理石面前,就能容易地想象自己从这洁白、色彩古怪的纯净中看到即将产生的雕像;他可以亲自看到复仇女神的脸庞。 [1]希墨腊战役(theBattleofHimera)的具体日期不详。吉朗的宣传着重于将这次战役描写为保卫希腊自由的战斗,而不仅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很多说法倾向于认为这次战役发起的时间和斯巴达人坚守温泉关的最后一天或者萨拉米斯海战的那一天相同。 [2]公元前440年,他的遗骸终于被运回斯巴达重新安葬。 [3]我们不知道在菲迪亚斯的时代这座神庙的名称。 后记 公元前431年,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紧张关系最终发展成为公开的对抗。随后爆发了被雅典人称为“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冲突,这场战争持续了27年。直到公元前404年以雅典人的全面失败告终,其帝国被肢解、舰队被摧毁、民主政体被剥夺。虽然在此后的一个世纪中雅典获得了极大的恢复,但再也无法成为希腊世界中的超级大国了。 公元前371年之后,斯巴达也不再独大。就在保萨尼亚斯取得了战胜马尔多尼奥斯的辉煌之后108年,斯巴达人在普拉塔亚以南仅仅5英里地方的琉克特拉村(Leuctra)被底比斯人彻底打败。底比斯人抓住机会大举入侵拉斯第蒙,伯罗奔尼撒同盟被彻底废除,麦西尼亚获得了解放。斯巴达失去了一切希洛人,一夜之间从希腊的霸主变成了二流势力。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希腊各个城邦继续互相攻击、分崩离析。而此时在北方一个新的势力已经崛起准备成为希腊的主人。公元前338年,马其顿的国王腓力二世沿着薛西斯的脚步南下攻入了玻俄提亚。雅典和底比斯人的联军试图阻挡他的步伐,却被撕成了碎片。战死者们的坟墓上刻着如下的铭文:“我们为了给希腊以自由而在此安息,如今我们享有了永远不老的荣耀。”1然而墓志铭中这番豪言壮语再也不能掩饰这样的一个现实:希腊的独立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四年之后,腓力的儿子亚历山大越过赫勒斯滂进攻波斯帝国。现在轮到波斯国王威风扫地的时候了。在随后的三次大战中,波斯人都输给了侵略者。巴比伦陷落了,波斯波利斯被付之一炬。末代的万王之王竟然被活活渴死。亚历山大宣布自己继承了居鲁士的王冠,拥有了一个疆土从亚得里亚海延伸到印度河的辽阔帝国。 这是有史以来,希腊和波斯第一次处于同一帝王的统治之下。 甚至连复仇女神自己也会对此露出微笑。 大事年表
*全部纪年都为公元前* 约1250年:特洛伊战争。 约1200年:迈锡尼和斯巴达的王宫被毁。 约1200—1000年:多利安人迁入伯罗奔尼撒半岛。 约1000—800年:米底人和波斯人迁入伊朗西部。 814年:迦太基建城。 750—700年:亚述国王确立对米底人和扎格罗什山区的控制。 约750—650年:斯巴达人入侵并占领麦西尼亚。 约670年:亚述人失去了对米底人的控制。 632年:库隆成为雅典僭主的图谋失败。 612年:米底人和巴比伦人洗劫尼尼微。 608年:亚述帝国最后崩溃。 600年:阿克迈翁家族被从雅典放逐。 594年:梭伦成为雅典执政官。 586年:尼布甲尼撒洗劫耶路撒冷。 585年:阿斯提阿格斯成为米底国王。入侵吕底亚未果,双方缔结了和平协议。 566年:第一次泛雅典娜节举行。 560年:庇西特拉图成为雅典第一位僭主。阿克迈翁家族返回雅典。 559年:居鲁士成为波斯国王。 556年:那波尼德成为巴比伦国王。 555年:庇西特拉图第二次成为僭主并遭到流放。 550年:居鲁士征服米底。 546年:居鲁士征服吕底亚。斯巴达和阿戈斯之间爆发战争。帕勒涅战争:庇西特拉图第三次成为僭主,阿克迈翁家族再次遭到流放。 545—540年:居鲁士向中亚推进。 539年:居鲁士征服巴比伦城。 529年:居鲁士去世。冈比西斯成为波斯国王。 527年:庇西特拉图去世。希庇亚斯和希帕科斯共同成为雅典僭主。 525年:冈比西斯入侵并征服埃及。 522年:巴尔迪亚起兵反对冈比西斯。冈比西斯去世。大流士和6名同谋者进攻巴尔迪亚。大流士成为波斯国王并镇压巴比伦的起义。 521年:大流士镇压了帝国境内各地的起义。 520年:克勒奥墨涅斯成为斯巴达的国王。 519年:雅典为了帮助普拉塔亚而同底比斯发生战争。 514年:希帕科斯遭到谋杀。 513年:大流士入侵西徐亚。 512—511年:波斯占领色雷斯。 510年:希庇亚斯被逐出雅典。 508年:艾萨戈拉斯成为雅典执政官。克里斯提尼提议进行民主改革。 507年:克里斯提尼被从雅典放逐。克勒奥墨涅斯与艾萨戈拉斯被围困在卫城。克里斯提尼返回雅典继续推行改革。雅典使节向阿尔塔费尼斯进献土和水作为礼物。 506年:克勒奥墨涅斯入侵阿提卡失败。雅典获得了对底比斯和卡尔基斯的战争胜利。 499年:波斯侵袭纳克索斯的战争失败。阿里斯塔戈拉斯带领伊奥尼亚人起义并访问希腊寻求帮助。 498年:伊奥尼亚人在雅典人和埃雷特里亚人的帮助下焚毁了萨迪斯。 497年:阿里斯塔戈拉斯去世。 494年:伊奥尼亚人在拉德战役中失败。阿戈斯在西皮厄战役中被克勒奥墨涅斯打败。米利都遭到洗劫。 493年:地米斯托克利成为雅典执政官。米太亚德从克索涅索斯逃回雅典。 492年:米太亚德遭到审判并被判无罪。马尔多尼奥斯征服马其顿。 491年:大流士派使节到希腊各地索取土和水作为礼物;其中前往雅典和斯巴达的使节被处死。 490年:达提斯和阿尔塔费尼斯率军跨越爱琴海。埃雷特里亚被攻陷。马拉松战役。 487年:雅典举行第一次陶片放逐。 486年:埃及爆发起义。大流士去世。薛西斯成为波斯国王。 485年:吉朗成为叙拉古第一位僭主。 484年:克桑提普斯遭到陶片放逐。巴比伦爆发起义。 483年:劳里乌姆矿场发现富银矿。 482年:阿里斯提德遭到陶片放逐。雅典人投票决定建造200艘战船的舰队。 481年:薛西斯到达萨迪斯。希腊城邦在斯巴达举行会议决定抵抗波斯入侵。希腊人派使节拜访吉朗,派间谍到萨迪斯。 480年:使节从吉朗处空手返回。薛西斯跨过赫勒斯滂。雅典人投票决定撤离城邦。温泉关战役和阿特弥西乌姆战役。希墨腊战役。雅典被占领并被烧毁。萨拉米斯战役。薛西斯撤回萨迪斯。马尔多尼奥斯继续留在色萨利。 479年:雅典第二次被占领。普拉塔亚战役和米卡勒战役。巴比伦发生叛乱。薛西斯离开萨迪斯。 472年:埃斯库罗斯上演戏剧《波斯人》。 470年:地米斯托克利遭到陶片放逐。 469年:保萨尼亚斯去世。地米斯托克利逃往苏撒。 466年:欧律墨敦战役。 460年:雅典派出远征军入侵塞浦路斯和埃及。 459年:地米斯托克利去世。 457年:埃伊纳被迫加入提洛同盟。 454年:雅典入侵埃及的远征军被消灭。提洛同盟的金库被从提洛岛转移到卫城。 449年:雅典和波斯之间签订了和平协议。伯罗奔尼撒人拒绝雅典人举办泛希腊大会的提议。雅典人投票重建卫城山顶被烧毁的神庙。 447年:修建帕特农神庙的工程开始。注释
如果没有特别注明,作者的引文来自于以下文献:艾利安的《杂录》(Miscellany)、埃斯库罗斯的《波斯人》(ThePersians)、阿里斯提德的《阿里斯提德讲演录》(AeliusAristidesOrationes),(W·丁多夫编辑,莱比锡,1829年)、阿特纳奥斯的《智者饮宴》(TheLearnedBanquet)、西塞罗的《论神性》(OnDivination)、克忒西阿斯的“残篇”、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的《历史集成》(TheLibraryofHistory)、狄奥格涅斯·拉提乌斯的《哲学名家生平和学说集》(TheLivesandDoctrinesofEminentPhilosophers)、希罗多德的《历史》(Histories)、保萨尼亚斯的《希腊志》(DescriptionofGreece)、波利亚努斯的《战略学》(Stratagems)、昆图斯·库尔提乌斯的《亚历山大史》(TheHistoryofAlexander)、斯特拉波的《地理学》(TheGeography)、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HistoryofthePeloponnesianWar)。致谢序言
1.出自本·拉登《反对美军占领两处圣地的宣言》,引自伯克,163页。 2.吉本,卷3,1095页。 3.希罗多德,1.4。 4.希罗多德,1.5,原文为“波斯人和腓尼基人”。 5.很久以来人们一直嘲笑希罗多德是一位幻想家:他不是历史之父,而是谎言之父。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学界对他记述的准确性进行了根本的重新评价:考古发现一次次地证实了他所说的话的可靠性。斯蒂法妮·达利在《希罗多德为何不提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一文中以及德罗和帕克(编者)在《希罗多德和他的世界》一书中都曾有简要而精确的评价。但是相反的观点并未被完全驳倒,希罗多德的确虚构了很多故事,参见费林。 6.希罗多德,1.1。 7.J·S·穆勒,283页。 8.黑格尔,《历史哲学》,2.2.3。 9.希罗多德,7.228。 10.蒙田,《论食人者》,《随笔集》,238页。 11.拜伦,《希腊的岛屿》,1.7。 12.戈尔丁,《热门》,见书《热门》,20页。我在敏感的12岁时读到了这篇文章,这让我第一次对波斯战火的故事产生了热情。 13.引自大卫,208页。 14.埃斯库罗斯,104—105页。 15.寇松,卷二,195—196页。 16.《君上访问印度历史纪实,1911年》(伦敦,1914年),176—177页。 17.格林,23页。 18.默多克,171页。 19.斯塔尔(1977年),258页。 20.埃伦伯格,389页。 21.由于作者是法国人弗朗索瓦·奥利耶,为了更精确起见附其原标题LeMirageSpartiate。 22.普鲁塔克,见其早期不太典型的批评文章《论希罗多德的恶意》。 23.戴维森(2003年)。1呼罗珊大道
1.亚述纳西拔文献,卷1.53,巴奇和金英译,272页。这一段文字提到了亚述纳西拔在亚述北部山区的各个战役。 2.引自库特(1995),518页。 3.尽管难以取得充分的证据,但现在人们已经公认雅利安人从东方来到扎格罗什山区。有少数人认为米底人和波斯人从北方越过高加索山脉进入扎格罗什山区。 4.选自沙尔默尼泽尔三世作战纪录(公元前843年);见赫茨菲尔德,24页。 5.米底国家在公元前9世纪到公元前7世纪之间的准确地理范围现在还不清楚。根据莱文(《伊朗》12,118页)的观点,它几乎是“一条紧紧限制在呼罗珊大道两旁的狭长地带”。 6.《那鸿书》,3.3。 7.关于米底帝国这部分说明不可避免地主要依据于希罗多德的陈述,他在这些事件发生后一百多年的时候将其记载下来。他记述的主要部分与同时代巴比伦人的记载可以互相印证,在后者的记录中提到了基亚克萨雷斯(克亚克萨里,Umakishtar)与阿斯提阿格斯(Ishtuwigu),但是没有更为清晰的记载。对主要米底人居住地进行的考古发掘表明,在推翻亚述帝国之后他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突然的下降——以前认为这个时期米底人正处在繁荣之中。在书面记载和物证之间存在的明显背离令某些学者(最著名的就是桑奇斯-维尔登堡在《阿黑门尼德历史》[下略作《阿史》]第三卷,197—212页,以及《阿史》第八卷,39—55页)怀疑是否曾经存在过米底人的帝国。当然,在大帝国废墟上建立的较小帝国相对而言都比较贫穷——欧洲黑暗时代的历史明显就与此非常相似。同样,如果我们接受大多数学者的看法——希罗多德的基本事实陈述是真实的话,米底的历史细节仍然是非常模糊的。 8.对这两次扩张的说明主要分别依据色诺芬和克忒西阿斯的著作。虽然两位历史学家并不以其记载精确著称,但也没有理由怀疑他们对这些事件的记述。实际上,亚里士多德著作(《政治学》,1311b40)中记载了有关的传说:阿斯提阿格斯个性软弱而任性,但这完全同其他资料的说法相违背,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统治的时间长短:在近东地区,软弱的国王很少能长期在位。 9.埃克巴坦那建立的准确时间不很清楚,但是在亚述材料中没有相关的记载。这证明希罗多德所说的这座城市是为了表现米底王权而新建的说法。 10.参见希罗多德,1.98。 11.狄奥格涅斯·拉提乌斯,1.6。 12.最近的学者基本对这一点持否定看法。 13.波斯对安息的统治在公元前650年之后迅速建立起来。安息本族的最后君主也就在这一时期,第一位声称拥有这个头衔的波斯人恰在一代人之后。安息本身也是建立在另一个更为古老的埃兰王国废墟基础之上的。 14.有关居鲁士成长的传说主要依据希罗多德的记载,他说自己从波斯人那里获得这些消息(1.95);大马士革的尼柯拉欧斯和查士丁根据克忒西阿斯的说法记载了不同的版本。很可能这个民间传说故事中的主要情节来自于近东:这跟阿卡德的国王萨尔贡成长的过程非常相似,这位国王是生活在公元前三千纪时候历史上第一位“万王之王”(参见原书42—43页)。只有关于居鲁士是阿斯提阿格斯的外孙这一传说可以找到历史依据:色诺芬和昆图斯·库尔提乌斯以及希罗多德都坚信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巴比伦的有关材料中找到记载,阿斯提阿格斯确实按照习惯将自己的女儿们分别嫁给了邻国的各个王子。与此相反的观点可以参见桑奇斯—维尔登堡,《阿史》第八卷,52—53页。 15.选自所谓的“那波尼德之梦”(博利厄,108页)。根据另外一则同时代的材料《那波尼德编年史》可知,是阿斯提阿格斯——而并非如希罗多德所记载的那样是居鲁士——最先发动了战争。 16.大流士,波斯波利斯铭文(DPd2)。 17.希罗多德,1.129。 18.《那波尼德编年史》,Ⅱ.17。这一篇文章几乎完全适用于吕底亚;但是由于铭文遭到破坏没办法明晰地辨认出来。 19.昆图斯·库尔提乌斯,9.35。 20.大流士,波斯波利斯铭文(DPg)。 21.希罗多德,1.164。 22.色诺芬尼,残篇22。 23.我们几乎完全忽视了居鲁士在东方的征战活动详情。但是毫无疑问,这些伊朗东北部土地辽阔的省份确实处在波斯人的控制之下,但是对这些领土被征服的确切时间仍然有待研究。我们已知居鲁士公元前539年的时候在巴比伦,但在这个日期以前8年中和此后的9年中的记录现在已不存在了。这表明——虽然历史学家也曾经探讨过——居鲁士更可能在较早的时间里而不是较晚的时间里征服这片土地。这显然表现出更好的战略感觉——而居鲁士本人恰好是战略大家。此外,居鲁士去世之时东部省份表面上已经被成功同化于波斯帝国,这更说明他在追求的是长期而非短暂的安定。最后,虽然希罗多德对于东方的很多了解都模棱两可,但是他的证据直接表明“正当哈尔珀格斯为亚洲下方(西方)的问题焦头烂额的时候,居鲁士正在帝国的北方和东方无一例外地将每个民族征服”(1.117)。伯罗瑟斯是一位生活在亚历山大大帝统治时期之后不久的巴比伦学者,他更可能接触对希腊人来说不熟悉的人物,也支持这一断言。 24.《密特拉赞美诗》,14—15。 25.《密特拉赞美诗》,13。 26.部分学者暂时认为这就是伏尔加河。 27.波斯语写作“Kurushkath”。药杀水就是今天流经哈萨克斯坦的锡尔河。 28.居鲁士圆柱,11。 29.关于居鲁士之死的这段记载来自于希罗多德的记载(1.204—214),这似乎是今存各种不同版本中最合理的一种。例如根据色诺芬的记载,居鲁士甚至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回到波斯后死在自己的床上:这种说法对波斯历史来说显然是非常矛盾的。西塞罗记载居鲁士去世的时候年届70(《论神性》,1.23),此则记载的准确性无法肯定。这三个版本在年龄问题上存在大约十年的疑点。 30.色诺芬,《居鲁士的教育》,1.4—5。 31.Khvaetvadatha,即同族婚姻制的施行,被琐罗亚斯德赞同认为是一项积极的宗教责任,冈比西斯乱伦的血亲婚姻很可能反映出这位预言家教导的影响。琐罗亚斯德教徒一定会思考大多数事项。苏格拉底的同事,哲学家安提斯泰尼宣称波斯男人习惯于“同自己的母亲、女儿和姐妹们通奸”——可能这也是对此真实传统的讹传。 32.某些材料表明与这种解读相矛盾。根据克忒西阿斯的记载,巴尔迪亚曾两度被其兄长召集入宫,而他只在第三次才很不情愿地进宫。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他曾经一度同冈比西斯前往埃及,但很快被贬回波斯。这两则传闻都不太可信。考虑到后来发生的事件,当冈比西斯远征埃及的时候,巴尔迪亚一定留在帝国的东部,即便不是一直如此,但他的地位一定是作为其兄长的代理人;从政治角度来说很难有别的安排。显然冈比西斯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信任巴尔迪亚,而至少在四年的时间里没有因此感到失望。 33.这个故事出自波利亚努斯的第七本书《战略学》,此书成于公元2世纪——或有人疑为更晚的时间。 34.这是安提拉城。参见希罗多德,2.98。 35.希罗多德,3.89。 36.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正是因为他能够拉动无人能开的强弓,致使自己被从埃及贬回。 37.希罗多德,3.20。埃及人和波斯人将埃塞俄比亚称为努比亚。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冈比西斯入侵埃塞俄比亚遭到彻底的失败,但是这再次反映出他对埃及资源的依赖。波斯的记载清楚表明至少努比亚北部地区被纳入帝国疆域。 38.特别是在巴比伦。 39.准确的时间并不清楚。但是这显然是重大的失误,因为冈比西斯很可能在巴尔迪亚称王之前就已经死去,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存在所谓的篡位之说。后世的材料虽然暗示这个问题,但是它们同样可能大打折扣。将冈比西斯看作某个政变图谋的牺牲者的传说十分有力,持有兄终弟继观点之人难以有力说明冈比西斯死后为何出现了席卷整个波斯大地的混乱局面。支持本观点的证据还包括最后一份属于冈比西斯在位期间的文件签署于4月18日,而最早提到“国王巴尔迪亚”的文件日期则为这个月的14日。虽然这不能彻底证明发生过政变,但至少可以表明有很大的可能。 40.没有其他材料明白表示巴尔迪亚在夏天的几个月中停留在埃克巴坦那,但是由于这里是波斯国王最喜爱的避暑地点,而我们又知道这位国王9月的时候的确在米底,因此这样假设非常合理。 41.大流士,贝希斯敦铭文(DB14)。 42.埃斯库罗斯,1.774。 43.另外还有一则次要的佐证,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对大流士不利。在谈到公元前522年夏天发生的这些事件时,大流士用很奇怪的委婉口吻说“从今以后,冈比西斯由于自己的死亡而死去了。”(DB11)。正如巴尔塞曾指出:“很可能冈比西斯并非简单地死去了,但是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其死亡让贝希斯敦铭文的制作者强调他‘由于自己的死亡而死’,但或许并不是这样。因此,铭文的制作者为我们留下了一些线索,也许发生了特殊的事件导致冈比西斯的死亡。”(《希罗多德和贝希斯敦》,98页。) 44.有关外国商人和银行家在伊朗的积极活动,参见扎多克。 45.斯特拉波,11.13.7。 46.关于巴尔迪亚被刺杀的这段陈述是由大流士自己以及其他不同希腊作者陈述的异文合并。尽管希罗多德弄错了刺杀行动的地点,但是他对这个事件的记载仍然非常准确。历史学家们长期以来都在怀疑材料的准确性,其中包括7名密谋者之一梅加拜扎斯的曾孙小佐皮罗斯。公元前440年,佐皮罗斯被流放到雅典,并在这里遇见了希罗多德,向他陈述了这次政变的整个过程。而有关巴尔迪亚同情妇在一起,并用椅子自卫的情节来自于克忒西阿斯(14—15)——这明显带有小道消息的特点。有关大流士的兄弟杀死巴尔迪亚的说法则来自于埃斯库罗斯(776),这似乎更为可信,因为阿尔塔费尼斯随后成为雅典事件的主导者,他的个人生平一定是广为人知的。当然大多数历史学家假设阿尔塔费尼斯是“Intaphernes”的错误拼写——这是希罗多德列出的7名密谋者之一,这一说法似乎不足信,因为希罗多德的同时代人伊奥尼亚的人种学家勒斯玻斯的赫拉尼科斯同样也指出阿尔塔费尼斯就是刺杀巴尔迪亚的人。刺杀发生的地点西基阿沃提什一直无法准确确定,但是似乎在今天哈尔辛附近呼罗珊大道的南方。 47.DB11。 48.DB55。 49.希罗多德,1.136。 50.《密特拉赞美诗》,2。 51.希罗多德,3.84。 52.《亚斯那》,43.4。 53.Amesha通常被译作“不死”,但是Spenta是更难以翻译的一个词:其含义包括“强大”、“神圣”、“大能”、“仁慈”、“慷慨”。参见博伊斯(1975),1.196—197。 54.《亚斯那》,30.2。 55.对波斯人的观点我们需要依靠希腊人的证据: 琐罗亚斯德的生活年代被吕底亚的赞瑟斯(公元前五世纪)考据在薛西斯之前6000年的时候,这个数字恰好反映了琐罗亚斯德教观念中关于世界轮回的周期。第一个将他考据在阿斯提阿格斯统治年代的希腊人是公元前4世纪的阿里斯托克塞努斯,他还认为这位预言家是毕达哥拉斯的老师。这两种说法都不足信,但实际上他们能够共同表明琐罗亚斯德生平在很大程度上既是秘密又是神话。这疑惑至今仍然困扰着当代学者们。当下观点认为最古老的琐罗亚斯德教文献将琐罗亚斯德生活的年代定为公元前1000年左右,但是在此仍然存在巨大的分歧。有些人(以博伊斯为代表)将他的年代定在公元前1700—1500年间;另外一些人(以格诺利为代表)将他的年代定在公元前七世纪末;尽管格诺利自己后悔地承认(5页),讨论琐罗亚斯德的生活年代是伊朗学专家“学者打发时间的最爱”。 56.虽然位于今天德黑兰附近的米底城市鞬是这位先知的出生地。 57.这段关于“火坛”的描述来自博伊斯(《琐罗亚斯德教》,卷2,52页),这用来考证位于帕萨加第的三座建筑物。 58.克莱门,30—31页。 59.DB63。 60.古波斯语写作Bagastaana。2巴比伦
1.《埃努玛—埃利什》史诗,6.5—6。 2.《耶利米书》,28.14。 3.《耶利米书》,5.16—17。 4.引自莱克,96页。 5.那波尼德铭文15。 6.居鲁士圆柱。 7.乔治,41页。 8.希罗多德,1.191。 9.《舒鲁帕克教令集》,204—206。 10.大流士,纳卡什—伊—鲁斯塔姆铭文(Dna2)。 11.居鲁士圆柱。 12.《哈该书》,2.6。 13.DB25(巴比伦)。 14.DB1。 15.DB4。 16.拜伦,43页。 17.DB70。 18.DB72。 19.DB73。 20.这个头衔的起源不很清楚。乌拉尔图包括今天亚美尼亚在内,其国王曾经用这个称号,但它如何能吸引波斯统治者至今还是谜团。亚述的历代国王偶尔会用这个称号,但非常少见;巴比伦的历代国王则根本未曾使用过这个称号。 21.大流士,波斯波利斯铭文(DPf)。 22.希罗多德,3.89。 23.大流士,苏撒铭文(DSf3e)。 24.大流士,3h-i。 25.大流士,3f。 26.大流士,波斯波利斯铭文(Dpg2)。 27.这是合理的假设。我们被告知:“波斯诸王从尼罗河与多瑙河中取水,并将其存放在自己的宝库之中,作为一种象征其伟大和帝国之辽阔的证据”(普鲁塔克,《亚历山大》,36.4)。这个河流名单显然反映出作为历史学家的希腊人看法:因为如果不将印度河包括在内是不合时宜的。3斯巴达
1.希罗多德,1.153。 2.希罗多德,1.4。 3.《伊利亚特》,3.171。 4.西塞罗,《论责任》2.22.77。汉斯·范韦斯在其文章《提尔泰奥斯的好政府》中做出结论表明这一谚语产生年代非常早。参见霍金森和鲍威尔,1—41。 5.希罗多德,1.65。 6.甫西里第斯,残篇4。这段话已经提到了尼尼微的陷落,很可能反映了公元前五世纪四十年代对波斯势力增长的恐惧。 7.多利安人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古代历史学家详细检录各种证据片断之后认为他们是生活在“黑暗时代”的一个最难以捉摸的民族。如同米底人和波斯人迁徙的过程一样,多利安人入侵的细节也难以复原。有少数历史学家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8.柏拉图,《大西庇阿斯篇》285d。 9.提尔泰奥斯,5.2—3。 10.提尔泰奥斯,5.4。 11.提尔泰奥斯,5.10。 12.普鲁塔克,吕库古,2。 13.希罗多德,1.65。 14.普鲁塔克,吕库古,29。 15.修昔底德,1.6。 16.提尔泰奥斯,7.31—32。 17.普鲁塔克,吕库古,29。 18.其中最好的探讨参见霍金森,76页。 19.例如埃佛罗斯,引自斯特拉波(8.5.4)。还有另外一种语源学说法更为可信,这一理论认为“希洛人”等同于“俘虏”这个词。 20.提尔泰奥斯,6.1。 21.希罗多德,1.66。 22.色诺芬,《阿格西劳王》,2.7。 23.有关斯巴达人猩红大氅的最早记载出现在公元前411年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吕西司特拉达》中,无从了解他们从何时开始如此穿戴。然而这最大的可能是作为公元前6世纪中期斯巴达军事标准化过程中的一项措施。更复杂的含混点在于希腊语中用来描述大氅的词同样可以用来指称斯巴达人穿着的无袖短上衣,不一定仅指他们的大氅是猩红的。 24.利西厄斯,《保卫曼提透斯》,16.17。 25.修昔底德,1.10。 26.《伊利亚特》,21.470。她位于欧罗塔斯河的神庙原本是奉献给一位名叫俄尔忒阿的不详女神。斯巴达人在这里将阿尔忒弥斯尊称为阿尔忒弥斯·俄尔忒阿,此习俗大约起源于公元前5世纪,尽管这个名字到了罗马统治时期就不继续使用了。 27.这些面具年代不早于公元前7世纪,主要产生于公元前6世纪。 28.品达,转引自普鲁塔克,吕库古,21。 29.根据柏拉图的记载,只有老年人有权指摘国家政策。参见《法律篇》634d-e。 30.品达,转引自普鲁塔克,吕库古,21。 31.色诺芬,《斯巴达政制》,10.3。 32.普鲁塔克,吕库古,16。 33.伊彼科斯,残篇,58。 34.普鲁塔克,吕库古,14。 35.希罗多德,6.61。 36.这个国王是卡里拉奥斯,但是人们认为他生活在吕库古之前800年的时代中,这种说法显然是伪托。这则言论由普鲁塔克记载整理在《斯巴达人言论集》中。 37.普鲁塔克,吕库古,16。 38.必须公平地指出,这两则信息都选自较晚的材料,分别见艾利安和阿特纳奥斯(两人都生活在公元2世纪)。 39.这一习俗准确的根源并不明确——有些学者将其年代限制在公元前五世纪。 40.色诺芬,《斯巴达政制》,2.9。 41.材料中有一点比较含混。据说斯巴达人都秘密结婚。但假如新娘需要剃掉头发,这样她如何保密,这完全不清楚。在斯巴达只有已婚女人在公共场所才需要蒙面。 42.克里提亚斯,88B37D-K。 43.希罗多德,7.105。 44.提尔泰奥斯,残篇2。 45.《荷马赞美诗集》,3.214—215。 46.此事发生的准确年代并不清楚。许多传说认为皮提亚原本是青年女孩,但是古典时代的所有作者都想当然地认为此人是老妇人。我们有关古代希腊历史的认识如此充满分歧,而这个人物很可能也同样。 47.《荷马赞美诗集》,3.538。 48.这就是所谓的“神圣战争”,据传年代在公元前595—591年之间。在有关材料中发现某些奇怪细节让部分历史学家认为整个事件可能都是神话。 49.保萨尼亚斯,10.5。 50.保萨尼亚斯,10.4。 51.赫拉克利特,转引自普鲁塔克,《为何皮提亚不再用韵文做预言了?》,404E。 52.《奥德赛》,17.323—324。 53.普鲁塔克,《阿吉斯》,11。 54.修昔底德,1.70。 55.这个日期是大约的。克勒奥墨涅斯在公元前519年的时候可能已经称王。 56.希罗多德,5.42。4雅典
1.选自伯里克利著名的葬礼演说(修昔底德,2.36)。这种情感来自于雅典人公元前5世纪中期黄金时代的自信,雅典人认为自己是原住民的信念似乎来自久远的古代,虽然遥远但至少可以上溯到荷马生活的年代。 2.选自阿卡奈石碑,这是一份雅典青年义务接受城邦为期两年军事训练之前的誓言。这一程序的形式特点产生于公元前4世纪,但是誓言的用词是传统的,至少可以追溯到波斯战争的年代。 3.雅典最早的英雄准确的名字是什么仍然是雅典上古史中让人困扰的问题。5世纪末的雅典人称他为厄里克托尼乌斯,并将厄瑞克透斯看作其孙子。尽管二者非常相似,实际上厄瑞克透斯是更为古老的名字,这强烈的表明爷爷和孙子实际上是同一个人。更进一层的混淆来自于有关一位雅典国王刻克罗普的事实,有时候他被看作厄瑞克透斯的儿子,同样也是生于土地之中,长着蛇形尾巴。厄瑞克透斯本人很久以来一直被看作神在卫城之中受到奉祀。他的传说进一步证明了雅典人有关自己是原住民的信念来自古老的时代。正如夏皮罗(102页)曾经指出:“总体上说,有关阿提卡传说中国王的神话起源都非常早。” 4.《伊利亚特》2.549—551。 5.希罗多德,7.161。 6.阿提卡何时统一,市民村社何时团结组成统一的雅典并成为雅典人,这些问题从未得到准确地回答。正统观点认为这一过程的完成不晚于公元前七世纪,尽管格雷戈·安德森曾在引起巨大争议的著作中认为这过程直到公元前500年左右才作为有利于民主制建立的改革部分完成。 7.公元前7世纪雅典例外的复古特点主要可以从考古学证明。主要参见莫里斯(1987)。 8.萨福,58.25。 9.萨福,1—13。 10.阿尔卡欧斯,360。此诗人来自于爱琴海的勒斯玻斯,他引用了斯巴达的阿里斯托得摩斯。 11.这是最为公认的日期。参见R.华莱士。某些历史学家根据梭伦改革的时间认为他被任命为执政官的时间要较晚。 12.梭伦,3。 13.梭伦,36。撤销界碑不一定直接表示废除债务,而很可能意味着分配农产品体系的改革,从此佃户向地主缴纳收获的六分之一。 14.梭伦,5。 15.梭伦,4。 16.亚里士多德,《政治学》,1274a16—17。 17.《伊利亚特》,6.208。 18.品达,《第五首科林斯颂诗》,12—13。本诗写作于公元前478年,这个时候贵族还可以用描写奥林匹亚众神的词汇来描绘,但是只能用严格的告诫内容来写作。品达描绘一位在科林斯运动会上光荣的胜利者的另一首诗提出了直白的告诫:“不要试图成为宙斯。” 19.普鲁塔克,《桌边谈》,2.5.2。 20.尽管如此,根据修昔底德(1.126)未经过证实的证据表明,库隆及其兄弟试图逃跑。 21.关于日期参见罗德(1981),84页。 22.无论如何这只不过是一个传说。这段历史只是一段琐碎的小事。 23.希罗多德,6.125。 24.无论谁开创了泛雅典娜节以及开往卫城顶峰的游行大队,肯定也负责了梯道的修建工程。虽然有人假设他人促成此事(参见夏皮罗,20—21页),但是考虑到吕库古负责对雅典娜雕像的崇拜仪式,即便他在公元前6世纪60年代并不拥有绝对的政治优势,仍然是最为可能的人选。 25.对雅典娜雕像的这一描写来自于保萨尼亚斯(1.26.7),他暗示这座神圣的雕像乃是从天而降的。然而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德摩斯提尼的演讲(《驳安德罗提翁》,13)则描述这座雕像是用橄榄木制作的。真实情况已经不可考。 26.争论的问题在于所谓的“蓝胡子庙”——这个名字来自于在其三角楣碎片中发现的一件雕像——究竟是为了代替公元前七世纪的雅典娜·波利阿斯神庙还是为了与之竞争。如果是前一种原因,那么很可能是由布塔德家族负责修建的;如果是后一种原因,则很可能是由阿克迈翁家族修建的。学术界的观点此前曾经比较倾向于前者,但是最近已经逐渐转变为倾向后者。有关考古证据可参见丁斯莫尔,有关阿克迈翁家族扮演的角色可参见格雷戈·安德森(70—71页)。 27.根据“何人受益”的原则,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对保留下来的混乱轶事最好的解释。 28.基本准确。这段墓志铭来自于“阿纳维索斯青年像”,这是为一位名叫克罗索斯的青年人树立的纪念雕像,这雕像通常被认为是一位在帕勒涅战争中阵亡的阿克迈翁族人。 29.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15.5。 30.梭伦,36。 31.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16.2。 32.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16.5。 33.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16.7。 34.准确的日期不清楚。但是阿克迈翁家族伪称自己从未与僭主妥协,一直被严格流放在外,这让他们后来获益匪浅。直到1938年,发现了一份公元前五世纪晚期之后执政官名单,才揭开了这个秘密。 35.普鲁塔克,《梭伦》,29。据说他曾经评论过古代传说中悲剧创始人忒斯皮斯的作品。由于梭伦在公元前560年左右逝世,而据说忒斯皮斯的第一部悲剧作品在公元前535年才创做出来,这个传说显然非常不可信。 36.希罗多德,5.93。 37.修昔底德,6.54。 38.修昔底德,6.57。 39.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19.3。 40.希罗多德,5.63。 41.希罗多德。 42.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20.1。 43.我们明白地得知克里斯提尼向市民大会做出了建议,但这几乎完全是假设。 44.克里斯提尼是否使用过“demokratia”这个词仍然有很大的争议。一般的看法认为他没有用过,这个词直到三十多年之后,公元前5世纪70年代才被创造出来。然而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一质疑没有太大意义:后代的雅典人肯定地将克里斯提尼建立起来的政府形式看作民主政体,大多数现代历史学家也几乎持同样观点。本书中我对此的看法是克里斯提尼之后的雅典总体上属于民主制。古典学者探讨认为这个日期并无错误,其理由可以参见汉森(1986)。 45.希罗多德,5.66。 46.阿里斯托芬,《吕西司特拉达》,279。 47.无论如何,这就是希罗多德的文章(5.78)所指的内容,他认为突然崛起的民主雅典实际上受益于isegoria(在公民大会上发言权利平等)——这个词的字面意义等于阿戈拉,指希腊城邦中集会的场所,而且包含特殊的补充含义:每个公民都有权利在这里向大众发言。有的学者认为isegoria是由后来的改革者介绍到雅典的。 48.柏拉图,《普罗塔哥拉》,9.82。 49.希罗多德,5.74。 50.希腊语写作Eteoboutadai。 51.希罗多德,5.78。 52.希罗多德,5.77。 53.对早期阿戈拉的最佳评价参见罗伯逊。 54.希罗多德,5.73。5火烧波斯王的胡子
1.色诺芬,《居鲁士的教育》,8.2.11—12。 2.大流士,纳卡什-伊-鲁斯塔姆铭文,(DNb8a)。 3.在某种意义上说,考古发现证明了这一点。参见杜辛贝里,142页。 4.《以赛亚书》,45.1。“基督”(christos)是希腊译文。 5.《以赛亚书》,45.2—3。 6.色诺芬尼,3d。 7.赫拉克利特,转引自狄奥格涅斯·拉提乌斯,9.6。 8.狄奥格涅斯·拉提乌斯,1.21。也有人认为这一说法来自苏格拉底。 9.希波那克斯,92。 10.日期不完全准确。 11.希罗多德,4.137。 12.希罗多德,5.28。 13.对这一点的说明,希罗多德,5.36,参见瓦林加(1984)。 14.希罗多德,5.49。 15.希罗多德,5.51。 16.希罗多德,5.97。 17.希罗多德。 18.艾里安,2.12。 19.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22。普鲁塔克没有另外描绘地米斯托克利,但是他断言和这位伟人的非常肖似的胸像可以通过在罗马帝国时期仍有流传的复制品看到,这个说法令一件恰好在罗马港口奥斯蒂亚发现的存世作品显得尤为引人。一般来说人们认为这件作品产生于公元2世纪,虽然不是所有学者都持相同意见,但是大多数人认为此物所复制的雕塑原件年代大约在公元前480年至450年之间,因此几乎可以认为比较写实。 20.修昔底德,1.138。 21.希罗多德,6.11。 22.准确时间不详。 23.希罗多德,6.76。 24.希罗多德,6.21。 25.希罗多德,6.104。 26.希罗多德,5.105。 27.斯特拉波,15.3.18。 28.希罗多德,5.35。 29.希罗多德,6.1。 30.希罗多德,6.42。 31.《亚斯那》,30.6。 32.《亚斯那》,32.3。 33.希罗多德,7.133。 34.希罗多德,6.61。 35.希罗多德,6.95。这次远征出动了600艘三段桡船,但是希罗多德没有告诉我们派出军队的数量。马拉松战役中被杀死的波斯士兵有6400人,大部分来自中军。由于中军一般占总数的1/3,又因为并非所有远征军都被派上战场,因此推算这支部队可靠的总人数可能在2.5万左右。 36.希罗多德,6.94。 37.希罗多德,6.97。 38.这些时间分别来自于各种零散的线索。关键问题在于马拉松战役究竟是在8月还是9月进行的——没有任何材料特别指明这一点。经过权衡,大量可能性彻底倾向于8月:假如按照某些学者的看法,战争打响在9月,那么达提斯渡过爱琴海的时间实在长得令人难以想象。 39.保萨尼亚斯,7.10.1。 40.普鲁塔克,《斯巴达人言论集》。这则格言出自德马拉托斯。 41.亚里士多德,《修辞学》,3.10。 42.希罗多德,6.106。 43.传说菲利皮德斯从斯巴达急忙赶回雅典的内容记录于公元2世纪的散文作家卢西安《论问候中的错误》(3)。一般来说他是一名理性主义者,他对有关马拉松战役的各种说法中牵强附会的地方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例如在另一篇文章中他嘲笑了有关潘神参与这次战争的看法。这说明菲利皮德斯返回雅典的说法被古人认为是理所应当的,虽然拉曾比曾经对此提出质疑(1993,52页),也难以指出其中的原因。斯巴达人的计划对于雅典人来说至关重要(当然对波斯人来说也同样如此),所以菲利皮德斯不太可能有心情在斯巴达享受卡尔涅亚节日的快乐。显然跑回雅典的旅程对于这个已经筋疲力尽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万分艰难的——因此这可能促使他产生疯狂的幻觉,认为自己在回程中看到了潘神,而非在路上的真实境遇。 44.这句话非常有名,以至于后来成为希腊人的谚语。在拜占庭题为《苏达》的百科全书中反复引用这句话,并注明这句话的出处来自于马拉松战役。虽然《苏达》编辑成书于公元10世纪,距离马拉松战役已有1500年之久,但事实上它所转录的这句谚语明显非常古老而且广为人知,大多数历史学家都承认它的准确性(虽然并非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例如参见施林普顿)。进一步的证据——除非认为是某种省略——希罗多德对这次著名战役的记载没有提到任何有关骑兵的内容。显然,即便达提斯留下一部分骑手,但也不足以对结局产生何种影响。 45.在另一种理论中,骑兵被派出征收粮草,或者被淹死在水中,都不足信。但为何在这样的战役中全部骑兵都在半夜的时候被转移走呢? 46.希罗多德,6.112。 47.没有直接材料说明地米斯托克利是十将军中的一员,但是在普鲁塔克记载阿里斯提德生平的文章中(5)强烈的暗示了这一点,这一段文字描写两人在马拉松战场上作战的地位相当——而阿里斯提德明确地是本部落的将军。因为地米斯托克利是当时的执政官,他强烈支持反波斯政策,很难想象出他的部落能投票选举别人取代他。 48.阿里斯提德,3.556。 49.普鲁塔克,阿里斯提德,18。这一段引用了后来斯巴达方阵在普拉塔亚战役中的铭文。 50.保萨尼亚斯,1.32.6。 51.希罗多德指出有人用盾牌,但是因为希腊人使用的盾牌是曲面的,而反射阳光需要平面,因此似乎不可信。信号从潘泰利孔山传出的说法也是一种根据当地实际地形的假设。 52.希罗多德,6.116。 53.希罗多德,6.109。 54.希罗多德,8.105。 55.保萨尼亚斯,1.29.4。6黑云压城
1.选自柏拉图讽刺短诗《论埃雷特里亚人在波斯的流放》。 2.德马拉托斯从斯巴达逃亡出去的具体时间不详。最可能在公元前490年9月到次年9月之间,当然也可能在稍晚的时间里。 3.希罗多德,1.136。 4.柏拉图,《亚西比德篇》,121d。希罗多德(1.136)和斯特拉波(15.3.18)认为波斯男孩从5岁开始接受全日制教育;柏拉图则在上文所引用的段落后认为这种教育从7岁开始。 5.克忒西阿斯,54。 6.虽然希罗多德(7.2—5)认为薛西斯在大流士准备出征埃及之前没有被立为储君,但是在比他时代更早的一件壁缘浮雕上(至少不晚于公元前490年),薛西斯被描绘为站立在大流士身后头戴王冠的太子。 7.西塞罗,1.41.90。 8.斯特拉波,15.3.21。 9.希罗多德,7.187。 10.薛西斯,波斯波利斯铭文(XPf)。 11.普鲁塔克,《阿尔塔薛西斯》,3。 12.薛西斯,波斯波利斯铭文(XPh)。 13.薛西斯,波斯波利斯铭文(XPf)。 14.希罗多德,7.6。 15.希罗多德为我们提供了有关讨论内容细节描述最基本的材料。和薛西斯谈话持相反观点的主要以薛西斯和马尔多尼奥斯的叔父阿尔塔巴努斯为代表,他是最典型的鸽派人士——其观点可以直接从波斯人的记录中看到(7.12)。虽然这段言论和希罗多德所表示的字句并不完全一致,但是同样反映出双方观点的分歧。如果考虑到后来事情的发展情况,马尔多尼奥斯的描述则显得别有意味。 16.然而,这也暗合了希罗多德在萨拉米斯战役之后对马尔多尼奥斯的评论(7.100)。 17.这些细节来自于对所谓的波斯殿中大厅阶梯南端上的雕像,据考证这部分雕像的时代属于薛西斯统治初期。 18.色诺芬,《经济学》,4.8。 19.艾里安,1.33。 20.斯特拉波,25.3.18。 21.希罗多德,7.5。 22.“Paradaida”明显是希腊语以外来词为基础进行的重构。波斯波利斯发现的书板上有埃兰文“Partetash”,这两个词的意义完全相同。 23.色诺芬,《家务管理》,4.21。 24.阿特纳奥斯,9.51。这个看法最初来自于希罗多德的同时代人兰普萨库斯的《卡戎》。 25.出自公元前5世纪匿名哲学家——或许是德谟克利特。引自卡利奇(1997),12页。 26.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2。 27.亚里士多德,《政治学》1302b15。 28.亚里士多德(《雅典人的国体》,22.1和4)特别指出是克里斯提尼制定了陶片放逐法。历史学家有时质疑为何这项法律被放置了20年未曾实施,但是怀疑论者忽略了米太亚德受到审判的特殊环境及其后果。 29.这个称号直到公元前478年波斯战争结束之后才渐渐正式形成,但实际显然要远远早于这个时期(比较普鲁塔克,《阿里斯提德》,7)。 30.普鲁塔克,阿里斯提德,2。 31.保萨尼亚斯,1.26.5。 32.有关雅典娜和波塞冬之间的比赛最早记载见于希罗多德(8.55),这令很多学者(以夏皮罗为代表)认为这种看法可能产生于公元前5世纪。这显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传说各个版本之间的混淆和矛盾之处表明这个神话可能有很古老的起源。 33.荷马,《奥德赛》,3.278。 34.埃斯库罗斯,《波斯人》,238。 35.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4。 36.普鲁塔克,《阿里斯提德》,7。 37.普鲁塔克,《客蒙》,12。 38.色诺芬,《家务管理》,4.88。 39.修昔底德,142。 40.柏拉图,《法律篇》,4.706。 41.希罗多德,7.239。 42.有关德马拉托斯出身故事中相互矛盾的解释最早出现在希罗多德笔下,参见布尔克特(1965)。 43.保萨尼亚斯,3.12.6。通常认为这次会面发生在科林斯,后来的许多次会面也是在此地进行的,但是因为有关这一切的最早材料来自于公元前1世纪的历史学家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9.3),而他又以希罗多德作为各种资料的最终来源,因此我认为不必像大多数学者那样否认保萨尼亚斯的证据。实际上,我提出的理由具有重要意义。 44.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6。 45.希罗多德,7.132。 46.《以西结书》,27.4。 47.柏拉图,《理想国》,4.436a。 48.《奥德修斯》15.416—417. 49.希罗多德,1.1。 50.希罗多德,3.19。 51.这个数字出自希罗多德(7.89),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仍然和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波斯人》的记载(341—343)相吻合。早期证据一再坚持这个说法表明希腊人认为这个数字是精确的;但是本身并未得到证实。所有历史学家都可以认为波斯舰队的确数量庞大而不必明说;而且很可能在远征开始初期其数量大大超过希腊舰队,至少可以达到4∶1。对这个问题最充分的讨论参见拉曾比(1993)。92—94页。 52.昆图斯·库尔提乌斯,3.3.8。见其对被亚历山大大帝击败的波斯末代君主大流士三世旗帜的描写。然而对太阳的崇拜贯穿波斯历史,有理由设想波斯国王将太阳作为自己力量的象征。色诺芬(《远征记》,1.10)曾经记载帝国的军旗上描绘了鹰。还可参见尼兰德。 53.希罗多德,7.83。 54.例见库克(1983,113—115页),他认为薛西斯的陆军人数在30万左右;哈蒙德(《剑桥古代史》,1988,534页)认为此数量为24万五千;格林(58—59页)认为此数量为21万;而拉曾比(1993,90—92页)在最后认为数量为9万之前,估算约在21万到36万之间。简言之,我们无法像这一系列观点那样进行雄辩地证明。但对这个问题最好的讨论出现在拉曾比的著作中,虽然其结果并不令人信服。 55.薛西斯,波斯波利斯铭文(XPh)。 56.希罗多德,7.40。 57.色诺芬,《居鲁士的教育》,8.2.8。 58.薛西斯,波斯波利斯铭文(XPl)。 59.希罗多德,7.38。 60.希罗多德,7.39。 61.希罗多德,7.40。 62.希罗多德,7.44—45。 63.希罗多德,7.56。 64.希罗多德,9.37。 65.希罗多德,7.149。 66.希罗多德,7.148。 67.希罗多德,7.220。当然可以想象德尔斐的祭司们和斯巴达人在战争之后共谋编造了这个预言,但这几乎不可能。希罗多德从当事人的回忆中直接引述了这些材料;因此假如斯巴达人编造了这一切,肯定更加夸大了他们在战争中的作用。正如伯恩在参考了包括这一条在内希罗多德记录的许多预言之后所指出的那样:“这番费解的话语以及与此有关的全部传说肯定不可避免地在传播过程中被大大‘改进了’;人们需要对它进行这样的篡改并这样做了,看起来没有理由不相信。”(347—348页)。 68.希罗多德,7.162。 69.6月底说明薛西斯在4月中旬离开萨迪斯:前往赫勒斯滂的路途大约需要一个月。 70.我们从希罗多德的记载中得到了两个给雅典人的神谕,但是没有任何线索表明这次可怕的咨询发生在何时,由于他告诉我们斯巴达人在此前一年得到了自己的神谕(7.220),因此有的学者将雅典神谕的时间也确定在同一时段;但是这似乎不太可信。实际上雅典人几乎肯定在公元前481年拜访了德尔斐;但是后来更为重大的神谕很可能掩盖了所有较早的神谕记录。这些神谕的爆炸性消息产生的后果影响深远,可以用神谕来解释它们和公元前480年夏天雅典政策之间的关系,将其视为一个重要的因素和影响。在这种情况下,雅典使节在公元前480年初夏前往德尔斐很可能是受到薛西斯跨过赫勒斯滂的影响——我们从希罗多德的笔下了解到(7.147),雅典人从远征滕佩谷返回之后不久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71.希罗多德,7.140。 72.希罗多德,7.141。 73.摘录自1959年发现的一块名为“特罗曾法令”的石碑第四行和第五行,这块石碑是公元前3世纪时对地米斯托克利提议的摹本。自从发现此物之后,人们对它的权威性进行了讨论。拉曾比一如既往、固执地怀疑这是一件“爱国主义的伪造物”,但是其他波斯战争的专家——格林、弗罗斯特和波德莱斯基以及其他人等——都认为它确实——用格林的话来说——“让我们非常细致地了解了地米斯托克利的真正建议,尽管这可能是由不同时间里通过的多个提议混合而成的。”(98页)。其中最出色细致的分析可以参见波德莱斯基,147—167页。 74.修昔底德,1.138。 75.“特罗曾法令”,44—45。 76.普鲁塔克,《客蒙》,5。 77.希罗多德,7.178。 78.希罗多德,8.1。 79.希罗多德,7.205。7走投无路
1.提尔泰奥斯,12。 2.《伊利亚特》,7.59—62。 3.希罗多德,7.176。 4.关于暗示每个斯巴达人随身带领一名希洛人的说法参见希罗多德,7.553—556。 5.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11.4.7。 6.《伊利亚特》,7.553—556。 7.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解释希腊巡逻队遭到全面伏击的唯一合理理由。我们可以从希罗多德的描述中推断出袭击他们的人是西顿人,因为他们拥有薛西斯舰队中“最快的船”(7.179) 8.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7。 9.《奥德赛》,13.296—299。 10.因子布尔克特(1985),141页。 11.普鲁塔克,《吕库古》,22。 12.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11.5.4。 13.普鲁塔克,《斯巴达人言论集》,列奥尼达11。 14.希罗多德,7.226。 15.最后这些气象信息无疑与波利亚努斯著作中的材料相矛盾,1.32.2。 16.希罗多德,7.188。 17.希罗多德,7.192。 18.普鲁塔克,《道德论集》,217E。 19.希罗多德,7.221。 20.此处沿用拉曾比考证的纪年,他对希罗多德关于温泉关和阿特弥西乌姆两场战役的描写进行了详细的计算,是迄今为止最有说服力的证明。参见《希腊防御》,119—123页。 21.希罗多德,8.9。 22.希罗多德,8.12。 23.希罗多德,8.13。关于这次海难的详细地点是令很多学者都感到头疼的事情。希罗多德说这事件发生在“一处洞穴”之外的海面上,虽然希罗多德并未亲自考查,但是后来的地理学家将它确定在优卑亚南部。然而这不足信:下午从斯基亚托斯出发的舰队无法在午夜之前到达这么远的地方。拉曾比曾经指出过,当地有一座小岛至今仍然名叫“科勒”,意思就是“洞穴”:此岛距离优卑亚只有一半距离,因此这里应该是这次灾难发生的最可能地点。 24.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8。 25.希罗多德,8.15。 26.阿特纳奥斯,2.48d。 27.昆图斯·库尔提乌斯,3.4.2。 28.希罗多德,7.104。 29.希罗多德,7.105。 30.希罗多德,7.236。 31.希罗多德,7.119。 32.希罗多德,7.120。 33.阿特纳奥斯,14.562b。 34.阿特纳奥斯,4.145e。 35.希罗多德,7.213。 36.大多数历史学家现在仍然假设“不死战士”是从今天一座叫作AyiosVardates的小村庄开始绕行的。在众多可选择的道路中,我通过亲身实践认为这的确是最便利的一条,对于这个问题的分析可以参见保罗·华莱士(1980)。 37.希罗多德(7.222)认为列奥尼达将底比斯人扣押作为人质,但是这显然是作为雅典人的重大偏见。普鲁塔克以一名骄傲的玻俄提亚人身份曾经轻蔑地指出,假如列奥尼达将底比斯人看作人质的话,为何不将他们交付给撤退的伯罗奔尼撒人带走?忠诚的底比斯人在温泉关表现出来的惊人勇气和纪律性比雅典人的中伤毁谤更令人信服。 38.300名斯巴达人进军到温泉关,大约还带领了300名希洛人、700名铁司佩亚人和四百名底比斯人,总数大约有1700人。经过此前两天的战斗减员,其总数大约减少到1500人左右。 39.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11.9.4。 40.《伊利亚特》,4.450。 41.希罗多德,8.24。 42.希罗多德,7.238。 43.阿里斯托芬,《阿卡奈人》,1090—1093 44.参见布尔克特(1983),226页。 45.希罗多德,7.99。 46.色诺芬,《经济学》,7.5。 47.德摩斯提尼,《驳涅埃拉》,67。 48.希罗多德,8.71。 49.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10。 50.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10。热爱宠物的人们可能会愿意相信艾利安的说法(12.35):克桑提普斯的狗活着游过了海。 51.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11。 52.希罗多德,8.49。 53.埃斯库罗斯(《波斯人》,339—340)和希罗多德(8.48)都认为希腊舰队船只的总数为380。埃斯库罗斯的记载应该更为精确,因为他亲自参加了萨拉米斯战役。 54.希罗多德,8.60。 55.希罗多德。在希罗多德的笔下,这番话是在卫城被烧毁之后的辩论中说出来的。但是显然这并非对地米斯托克利原话的准确记载,而更像是他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在将领会议上的发言。 56.希罗多德,8.50。 57.希罗多德,8.61。 58.《特罗曾法令》,11—12。 59.希罗多德,8.52。 60.希罗多德,8.54。8复仇女神
1.选自大流士写给加达塔斯的信,参见梅格斯和刘易斯,20页。 2.希罗多德,7.235。 3.希罗多德,8.68β。 4.希罗多德,8.59。 5.希罗多德,8.70。 6.希罗多德,8.70—71。 7.我们可以从希罗多德的笔下(8.70)了解到波斯舰队下午出海;还可以从埃斯库罗斯的记载中(374—376)了解到舰队中午返港午餐。 8.大流士,纳卡什-伊-鲁斯塔姆铭文(Dnb8c)。 9.大流士,纳卡什-伊-鲁斯塔姆铭文(Dnb8c)。 10.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实际上他曾经是波斯人的战俘。 11.希罗多德,8.75。 12.埃斯库罗斯,380—381。 13.希罗多德,8.76。 14.在某种程度上这是解释西金诺斯被释放的唯一合理理由。有些历史学家提出他在船上大声喊话传达消息,而没有真正下船,但这同样不可理解,因为波斯人完全可以派出船只拦截抓捕他——但这和希罗多德所说的情况就完全矛盾(8.75)。 15.希罗多德,8.78。 16.希罗多德,8.80。 17.希罗多德,8.83。 18.希罗多德,8.65。 19.埃斯库罗斯,369—371。 20.萨拉米斯之战是历史上最为重大的战役之一,虽然有大量关于它的文学描写,但它仍是最难以用现存材料再现的战役。实际上,有多少个记载过这次事件的历史学家,就有多少种对于这个事件的不同解释。最正统的看法认为波斯舰队趁夜色进入海峡,参见拉曾比(1993)其中最有力的讨论篇章《神圣的萨拉米斯》一节。持反对意见中最有说服力的观点来自于格林的著作《希腊-波斯战争》中《木头围墙》一节。反驳波斯舰队夜闯海峡的最关键证据是,如果帝国舰队在黎明之前进入战场正对联军的船只列阵,那么他们就会趁势直扑对方阵地,不给希腊桨手各就各位的时间,也不会向希罗多德告诉我们的那样让地米斯托克利有时间发表如此冗长的演说。夜闯的观点也没法解释波斯人试图秘密行军的情况。 21.埃斯库罗斯,367。 22.埃斯库罗斯,388—390。 23.希罗多德,8.84。 24.埃斯库罗斯,399—400。 25.希罗多德,8.88。 26.埃斯库罗斯,415—416。 27.埃斯库罗斯,426—428。 28.埃斯库罗斯,462—464。 29.希罗多德,8.100。 30.希罗多德,8.100。原话是“让我亲自挑选30万人,就能完成任务”,但是这个数字显然大大夸张了。 31.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8.115)这是在45天之后,通常人们认为并不是从雅典撤离,而是直接从色萨利撤离。 32.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8.110。 33.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8.114。 34.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8.109。 35.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8.124。 36.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9.12。 37.难以相信地米斯托克利彻底被从十将军职位上撤下来,但缺少直接的证据。 38.希罗多德,8.141。 39.希罗多德,8.142。 40.希罗多德,8.143。 41.希罗多德,8.144。普鲁塔克则特别记载,这番分别时的劝诫是阿里斯提德说出来的。 42.还是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阿里斯提德带领使团。但是考虑到此时波斯人马上就要占领他们的城市,而阿里斯提德又是城邦的总指挥,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可信。甚至连普鲁塔克也承认这一点。 43.希罗多德,9.12。 44.希罗多德,9.13。 45.希罗多德(9.29)认为每个斯巴达人有7名希洛人陪伴——总数达到3.5万人。这看起来有点多。 46.色诺芬,《斯巴达政制》,9.6。 47.希罗多德,9.16。 48.如果相信希罗多德的数据(9.29)的话,联军重甲步兵的总数就有3.81万人。这个数量比他根据随便计算得出的6.95万名轻重步兵来说要更加可信。即便在普拉塔亚战场上有轻装步兵,他们的作用也可以忽略不计。 49.希罗多德(9.32)认为马尔多尼奥斯的军队数量有30万步兵和5万名玻俄提亚人以及色萨利人重装步兵,但没有提到骑兵。这些数量都大大夸张了,要想得出实际的军队人数,只有通过计算城寨中可以容下的人数方可得到,希罗多德说,这个城寨的面积大约是两千平方米。这个面积大约可以容纳7万人到12万人不等。参见拉曾比(1993),228页。 50.普鲁塔克,《阿里斯提德》,13。这段故事通常被认为是虚构的,部分原因是希罗多德并未记载这件事情,还因为普鲁塔克的编年史中叙述得非常混乱。然而作为对波斯间谍战非常难得的珍贵材料,放在这种语境下显得比较有说服力。 51.希罗多德,9.14。这个看法和后面的一些段落(9.45)相矛盾,但是这来自于令人无法信任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的消息。有人认为这个国王趁着夜色冒着生命危险只身穿过了无人地带,只为了向阿里斯提德透露波斯人的作战计划,这个说法显然不可信。很可能只是这个臭名昭著的投降派自我辩解的谎话而已。 52.希罗多德,9.39。 53.希罗多德,9.49。 54.普鲁塔克,《阿里斯提德》,17。 55.希罗多德,9.62。 56.埃斯库罗斯,816—817。 57.希罗多德,9.71。 58.希罗多德,9.82。 59.欧里庇得斯,《腓尼基女人》,184。 60.希罗多德,1.34。 61.亚里士多德,《修辞学》,2.2.6。 62.希罗多德,8.109。 63.格林(281页)指出,对于古代材料认为普拉塔亚和米卡勒两次战役在同一天发生的含混说法只能作此解释。 64.希罗多德,9.100。 65.希罗多德。原文是“这证明了操纵事物的手是神圣的。” 66.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11.36。 67.吕库古,《驳勒奥克拉特斯》,81。 68.参见布罗涅尔。 69.埃斯库罗斯,584—590。 70.埃斯库罗斯,1024。 71.薛西斯,波斯波利斯铭文(XPc)。 72.这段时期的近东历史晦暗不明,令人沮丧,有观点认为这次叛乱发生在公元前482年。 73.希罗多德,9.106。 74.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29。 75.品达,残篇64。 76.对这个问题的争论仍无休止,但是这种和平不太可能通过条约缔结:波斯国王没有和外国人缔结条约的习惯。 77.关于这个日期以及整个传说可信性的研究可以参见施塔特尔,201—204页。 78.普鲁塔克,《伯里克利》,17。 79.希罗多德,8.144。 80.希罗多德,7.228。 81.修昔底德,2.41。 82.柏拉图,《美涅克塞努篇》,240e。 83.保萨尼亚斯,1.33.2。后记
1.《帕拉丁诗集》,7.253。
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希望能够写一本关于波希战争的书,如今非常感谢那些为我提供机会,使我能够对这个题目进行三年研究的人。感谢我最好的朋友和经纪人帕特里克·沃尔什;感谢我的编辑理查德·贝斯威克和史蒂夫·吉斯;感谢格里·霍华德、丹·伊斯雷尔、理查多·阿托拉、霍安·埃洛伊·罗加·马丁内斯等外国友人的鼓励;感谢国内路易斯·艾伦-琼斯和伊丽莎白·范利尔等人的支持;还要感谢阿梅莉·库特和保罗·卡特利奇不吝与我分享他们无可比拟的学识并为我指出许多错误之处;感谢希腊研究促进协会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为我提供了礼貌而高效的服务;感谢迈克·博恩为我提供了与迈克尔·卡伦出游的机会并介绍我结识对希腊了如指掌的旅游作家;感谢菲利普、弗朗西斯和巴尔巴罗·诺埃尔-贝克伴我度过在优卑亚岛的快乐时光;感谢乔纳森·泰特安排我乘坐快艇环游萨拉米斯岛;感谢朗曼夫妇尼克和莎拉在雅典热情好客的招待;感谢我的父亲陪伴我对温泉关进行了实地考察;感谢伊拉赫·塔巴里为我在波斯波利斯提供的帮助;感谢奥德丽和贝基·戈登为保护大殿内的艺术精品免遭破坏所做的一切努力;感谢卡罗林和杰米·缪尔,如果没有他们的友情、支持与好脾气,我可能至今也不能完成此书,本书也是献给他们的;感谢我的亲爱的家人赛迪、凯蒂和伊莉莎在我闭关于象牙塔的漫长岁月中对我的宽容,感谢他们陪伴我在希腊、伊朗和土耳其每个尘封已久的遗址考察过程中给我的快乐,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希腊古谚云:“夫妻同心持家,是世上最好的事情”。译名表
Abronichus阿布罗尼科斯 Abydos阿比多斯 Achaemenids阿黑门尼德,波斯家族、王朝 Achilles阿基里斯 Acropolis卫城 Adeimantus阿德曼托斯 Aegean爱琴海 Aegina埃伊纳 Aeschylus埃斯库罗斯 Africa非洲 Agamemnon阿伽门农 Agora阿戈拉(市场) AhuraMazda阿胡拉马兹达神 Ajax埃阿斯 Akkad阿卡德 Alcmaeon阿克迈昂 Alcmaeonids阿克迈翁家族 AlexanderⅠ亚历山大一世 AlexanderⅢ亚历山大三世(大帝) Alopeke阿洛佩克 Ameinias阿墨尼亚斯 AmeshaSpentas神使(拜火教中阿胡拉马兹达神座下六位神使) Amonpharetus阿蒙法瑞托斯 Anshan安息 Anthesteria安特斯节(花月节) Apollo阿波罗 Apothetae阿波特泰 Arabs阿拉伯人 AralSea咸海 Areopagus战神山 Argos阿戈斯 Aristagoras阿里斯塔戈拉斯 Aristeides阿里斯提德 Aristodemus阿里斯托得摩斯 Aristogiton阿里斯托格同 Armenia亚美尼亚 armour甲胄 army军队 Arta阿尔塔(真理) Artaphernes阿尔塔尼兹 Artaphernes(theyounger)小阿尔塔费尼斯 Artemis阿尔忒弥斯 Artemisia阿尔泰米西娅,哈利卡纳苏斯女王 Artemisium阿特弥西乌姆 Artystone阿尔杜斯托涅 Aryans雅利安人 Ashur亚述 Asia亚洲 Asopus阿索波斯 Assyrians亚述人 astrology占星术 Astyages阿斯提阿格斯 Atatürk阿塔图尔克(土耳其之父) Athena雅典娜 Athens雅典 Athospeninsula阿索斯半岛 Atlantic大西洋 Atossa阿托撒 Attica阿提卡 Babylon巴比伦 Bactria大夏 bankers银行家 barbarians蛮族 Bardiya巴尔迪亚 Bisitun贝希斯敦 BlackSea黑海 Boeotia玻俄提亚 Boutads布塔德家族 business买卖 Byblos比布罗斯 Callidromus卡利德罗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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